接着又对彩蝶道:“我刚才让隆儿拿着二百两银子去找县尉黄大人,他和老爷是老交情了,肯定会卖咱们这个面子的。”
果然片刻之后,隆儿回来报告说,黄县尉亲自过来,把这几名衙役给带走了,彩蝶这才松了一口气。
秋菊叹了口气,道:“多事之秋,又赶上老爷不在,这可怎么办啊!”说完,用手绢擦擦眼泪,道:“彩蝶,我寻思了,咱家首要的事情还是搭救老爷。店铺固然重要,但只要老爷平安回来,舍弃了也没什么!再说店铺现在也开不下去了,我看就卖了,行吗?”
彩蝶想到自己在店铺中投了多少心血,寄予了多大希望,眼看着就要发展起来,赚大钱了,却要生生卖掉,心中酸楚,难以形容,泪眼盈盈,只是说不出话来。
几人正在商议,忽然,门外丫环报告,说县城了张大户家的儿媳过来拜访。
几个女人相顾愕然,辛府最近是多事之秋,几乎没有客人,况且和张大户家平时也没什么来往,怎么就上门拜访了呢?
片刻之后,只见一名插金戴银,裹着绫罗绸缎的美妇人,带着几名丫环婆子款款走进来。一见此人,四名姨娘都是大吃一惊,原来这是不久以前被赶出辛家的春杏丫头。
秋菊想起来小荷说过的话,冷笑道:“我道是哪个张家儿媳,原来春杏啊!哼!不知道张知事可曾明媒正娶了你呢?”
张知事还没正式娶亲,春杏只是被张知事宠信的小妾,还算不上张家儿媳。
果然听了这话,春杏脸色微变,冷笑道:“都是姨娘,谁也别瞧不起谁!我脸上的这恩赐,还要拜谢两位姨娘呢!”说着,她摸了摸腮上的一点疤痕,那是上次被小慧用簪子刺破的痕迹。
小慧狠狠的说:“上次怎么没刺瞎你一只眼睛,让你这癞皮狗也有上墙的一天。”
春杏脸上现出怒色,冷笑道:“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还不定谁是癞皮狗呢!”
她见秋菊不给她让座,索性自己大剌剌的坐在一张椅子上,冷笑道:“今天来不是为了跟几位姐姐斗嘴玩的。主要是为了你们辛家铺子的事情,你们辛家铺子现在是开不成了,我夫君想买下来,我是给他来做说客的。”
彩蝶呸一声,“我就是砸碎了,一把火烧了也不卖给你。”
春杏冷笑,“你们辛家现在急需钱,我就不信你真的一把火烧了。”
秋菊不动怒,沉稳道:“你张家出多少钱?”这铺子反正都要卖了,先听听张家的报价。
“一万两!”春杏伸出一根手指。
“哈!”彩蝶怒极反笑,这铺子作坊辛明走的时候就值十万两银子了,这小半年她花了好大心血,铺子作坊扩大了好多,至少也值十五万两银子,张家出一万两就想买走,这不是明抢一般么!
秋菊皱眉,她也觉得这价钱太低了,一万两银子够干什么的?能够把辛明救出来吗?显然不够。
“快滚吧!你们张家想趁火打劫吗?店铺里光账上……”彩蝶气的直跳脚,差点把账上两万两银子的事情也说出口。
“不行!这价我们不卖!”秋菊摇头。
春杏冷笑:“我可提醒你们,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们辛家是急用钱的,而整个通河县,我们张家不买,没第二家敢买的。”
这么明白的威胁,没有一点王法,简直是无法无天。
等春杏走了,秋菊捏着拳头道:“咱们还有宫里的关系,我派人去找王内侍,就算把这些店铺全送给他,也要救出老爷,不让这些坏人得逞。”
彩蝶、琴娘、小慧只能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了。
晚上,在县衙后面的一个花园当中,春花烂漫,招蜂引蝶,竞相开放。花园的一个小亭当中,摆放着精致的酒菜,贺县令,张知事再加上周守备的儿子周如虎三人坐着一面赏花,一面饮酒,气氛十分融洽。
张知事二十出头的年纪,白白胖胖,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笑道:“喝酒赏花,春意盎然,真是快美啊!听说辽东比咱们这冷多了,这时气,连根绿草都看不见呢!更别说花了!”
贺县令五十上下的年纪,瘦削白净,捋着颌下长须点头道:“可不是嘛!这次从辽东送战报的信使说,辽东冷着呢!山上还能看见积雪,出门得穿棉袄,晚上脸盆里的水还结冰呢!”
张知事爱吃肉,他伸筷子夹了一块肥肉,颤巍巍的送到口中,嚼得满嘴流油,用手帕擦了擦,笑道:“有酒、有肉、有美景,这日子多好,我就奇怪了,辛明这小子是不是疯了,放着上好的日子不过,放着娇妻美妾不管,变卖家产去辽东拼命,这是何道理?”
贺县令哼了一声,冷笑道:“这样人我最了解了,年轻气盛,为了搏名,连性命也不顾了,哼,辽东那是战场,岂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张知事道:“辛明也算厉害,没在辽东战死,反倒捅了一个那么大的篓子,总兵官的小妾都敢杀,实在骇人听闻,这战报是真的吗?”
周如虎笑道:“这事倒是真的,我父亲一个朋友就在李如柏部当差,前几日曾写信来详细说明此事,战报上说的每一宗罪都是真的,辽东那边好多人都知晓,据说这通缉令是辽东经略杨镐杨大人亲自签发的,且发狠,不惜代价一定要把辛明捉拿归案。”
贺县令和张知事都啧啧摇头,他们感慨辛明的胆子够大,也庆幸辛明出了事,对他们大大有利。
张知事道:“贺大人,今天我派我的小妾去辛府报价,要买辛家的作坊和铺子,被辛明的几个姨娘拒绝了!据我那小妾回来说,辛家确实有变卖铺子的意思,我担心可别让有心人抢了先,咱们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碌。”
贺县令冷笑,“这个老弟放心,咱们闹出这么大动静,沙河县哪个没长眼睛的敢撩咱们的虎须,就算真有胆大包天的吃进了辛家的铺子,我也有办法让他吐出来。”
贺县令是举人出身,也算读书人,看似文质彬彬,实际上心肠狠毒,手段厉害。
张知事笑了,拱手道:“如此就拜托大人了,辛家的铺子到手后,我们张家经营,股份呢!咱们三家平分,可好?”
周如虎和贺县令一起点头,他是贺县令的女婿,所谓三家是指贺县令和周守备两家。
周如虎道:“岳父大人,何必这么麻烦!那天直接把辛明的小妾孟彩蝶抓到县衙,不怕辛家不就范,直接就让她们把铺子吐出来,岂不痛快!”
贺县令捋着胡须道:“贤婿不知,辛家也非全无门路,黄县尉就和辛家关系不错,听说辛家在宫里还有门路。所以,谋算辛家必须有真凭实据,否则让黄县尉在府里按察大人那里告上一状,也很麻烦。哼!本来我想让辛家主管攀诬作证,岂料,那赵有德倒是个硬汉,拷打了一天,打的死去活来,昏过去好几次,就是不服软,此路不通。不过,我已经有了头绪,定能找到置辛家死地的证据。”
听到这话张知事和周如虎一起大喜,周如虎咬牙道:“辛明杀了我姐姐、姐夫,这仇恨可不是抢了他家铺子就能了结的。哼!上次我要他家十个丫环,都被他拒绝了,这次……哼哼!”
他是在岳丈面前,不能说的太露骨,张知事却笑着替他补充,“辛府数百丫环,连同他的小妾,还不是任凭公子挑选。”说完,三人一起狂笑起来。
几天之后,辛老爹从乡下赶到辛府,在上房客厅里,见到了秋菊、小慧、琴娘三人,还有辛红。
面对儿子的三个女人,老汉有点局促不安。小慧他是从小看着长大的,现在也变得不一样了,遍身绫罗锦绣,头上插金戴银,身上脂粉香味,像年画中美貌的贵夫人,还有好几个漂亮丫环侍候。屋子里的摆设也很豪华,到处都是金光闪闪的,让习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老爹十分不自在。
他穿着黑色的土布衣衫,黑色布鞋,白布裹着头,虽然被秋菊让到上座,却也习惯似的佝偻着身子,好像坐在乡间地头一般。
直到秋菊说起辛明的事情,才转移了他的注意力。秋菊流着眼泪述说了辛明在辽东的情况,辛老汉一边听,一边愁眉苦脸的叹气。他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习惯田间炕头的简单生活,一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长。听到辛明犯了这么大的罪,简直如晴天霹雳一般,完全傻掉了,不知道怎办才好。听秋菊说要卖掉铺子救人,只能机械的说:“使得,使得!”
说起铺子被查封的事情,小慧气愤愤的说蝶姨娘的不是,说她一天狐媚样的迷惑辛明。一天不守妇道,在外面招摇,把辛家的脸都丢没了。辛明去辽东打仗,也是被她灌了迷魂汤云云。
辛老汉在庄子里是见过孟彩蝶的,当时他就对这个嫁过人,又妖里妖气的女人没什么好印象,听小慧这么一说,心里也开始埋怨起蝶姨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