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殿侧殿中,姒洛命草药师悉心调养子嫮身体,胥莞更是每日都会前去探望照料,这般被当宝贝供养着她,加之她习武的筋骨强健,腿上的寒伤不出几日便彻底养好了。
外边喜鹊鸣叫着春光,甄意搀扶着子嫮在瑶园休养,身后阿蛮亦步亦趋跟着,黑白的眸子犀利得狠,仿佛那树叶中花蕊里都有毒箭随时要害子嫮性命,子嫮不免笑她,“阿蛮,你再这样四处巡视,只怕那迎春开的花朵也要被你看谢了。”
甄意心头沉重了一分,她们两个被傅说救回去之后没多久便醒了,听着下人说子嫮是随着马车碎屑一同葬身长青坡下,她们心头悔恨难当,险些随她而去,还是傅说从昏迷中醒来与她们二人道,“见不得尸首,我自然不会相信。”
那时傅说脸色苍白得如同九天瓢泼的苍雪,可微红眸中却是坚挺纯粹的千山雪莲,她们才与他一同活到了今日,等到了自家小姐活着进宫的消息。
想及此,她搀扶子嫮的手便重了几分,“万幸小姐还好好的,否然这春色降临又美给谁看?”
子嫮神色微顿,“大难不死,想来我也算是有福气的。”
甄意眸上凛了一层薄雾,扫眼而过的清风竟被冻上了些许凉意,“那小姐以为今后还能如这般有福气吗?”
繁密梧桐上白紫色梧桐花开满枝丫,子嫮只见得那颜色却嗅不到味道,心头淤堵着,想来是因着她们三人处于瑶园花丛中,临旁郁郁葱葱围绕其中,就连清风也飘荡着莫名而来的孤寂凄凉。
一双桃眼如画,此刻却明镜一般映着甄意冷峻的神态,“甄意,我答应过婆婆只在这里好好活着,也承诺于父亲安分守己,你能明我意,知我心吗?”
草木松动,似是满目绿意被人从外头破开一道口子,却见胥莞身边跟着吟雀朝子嫮走过去,“阿嫮以为有些人会如你意,让你得偿所愿吗?”
子嫮只觉得后背吹起一道冷风,“莞姐姐为何……”
不待她说完,胥莞神色突然激动起来,她上前抓住子嫮的手,一贯淡雅端庄的神态有些犀利起来,“你以为那日我与明色说的那番话是在与她置气吗?那日她早一点也不催促马夫,偏偏等着自己人已经到了休息站安全区才做那一番戏给世人看,可我们就要做傻子吗?你受了这样重的伤,险些将命送进去,阿嫮当真就要这样算了嘛?”
“莞姐姐是否过于紧张了,我与明色并不相识也未曾有过恩怨,她为何费尽心机置我于死地?”
胥莞眉宇皆是担忧着,听闻她仍是这般不知深浅的语气,便狠了眉眼,“哪有什么理由?你这样绵羊一般受着,却要眼睁睁瞧着她做狼做得开心吗?”
她鲜少这样动怒,子嫮自知胥莞是为了她着想,可如今却叫她如何回应呢?便只得躲闪开胥莞咄咄而视的目光,“我们不与她争,暂且忍了这些,想必日后她便不会咄咄逼人,与我们过不去了。”
胥莞蹙起的眉山焦急得似是要发了疯,看着子嫮这样天真不知险恶,她急得眼泪差点掉出来,“子嫮真的以为能于着纷杂抽身而退吗?姜妹妹身子弱成那副模样,就有人要在半路置她于死地,有些人哪里会饶过一个无辜之人,妹妹,别傻了,从你在大王骄撵上出现那一刻,你的意愿心意皆化成了云烟,你如今也早已在众人肮脏阴谋中了,如今,还不愿意清醒吗!”
忆起暗洞中与武丁朝夕时分,子嫮自知百口莫辩,“是大王救下了我,那时我与大王相遇仅是一场意外。”
胥莞朝她走近,语气并未因此沉缓下去,“意外?你说是意外,这泱泱殷商的人都会信了你吗?传得好听一些成全佳话也就罢了,可如今有人蓄意添加,整个后宫便都传着是你子嫮故意设计趁机接近大王,用着狐媚之术迷了大王的心。”
子嫮似是有了些许动摇,脸上不可置否,“你说什么?”说罢,便朝甄意看过去,甄意深深低着头,她是听说了的,可这样不入耳的话她自然不想让自家主人听得。
“你可知大王是回朝路上被人刺杀才会形单影只与你相遇?你可知这些传言传到朝臣耳中便将刺客身份引到了你的身上?你又可知,这些搅动前朝君臣的谣言便是从这后宫女子樱桃染血的口中传出去的!”
子嫮像是被人闷头打了一棍,心头涌动的恐惧竟叫她脸色瞬然惨白下来。
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甄意见状,走上前去向胥莞行了礼,“胥小姐,您方才说的话甄意都记下了。”她抬头与胥莞对视了一眼,“我家小姐本性纯良尚不知这后宫险恶,今后小姐不愿沾染的血雨腥风,甄意自然会帮她挡着,护她周全。”
她说罢,不远处的阿蛮也走过来,她一身暗色飒爽长袍,青丝高束着单膝跪在胥莞前头,与甄意并肩,磕磕绊绊说了句,“阿蛮也是。”
胥莞只是瞧着两个人身后的子嫮,她面上震惊仍是深浅浮动着,她瞧着她这模样心头便似是被人扯开了大口子,许是见着她与子兮眉眼相似那一眼,胥莞便将这个妹妹认作自己的亲人罢。
似是起风了,子嫮竟没成想春末夏初还竟有这样凄切的凉风,这几个人仿若立在荒蛮大漠中,周身漫无边际的昏黄沙尘与潜伏暗流皆缄默伺机而动着,唯有这长久不绝的风声时而迅疾,时而迟缓,变换着音符传诵着彼此心意。
似是有些令人眩晕的声响传进耳朵里,震得心头压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