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了几天后又继续烧土的土司,令蒋宜明和黄世仁非常头疼,不过工坊的人,却都非常自豪,干劲十足,甚至迭奥罗等几个西洋工匠,都因为黄子琦经常和他们一块工作,觉得自己地位非常高,吉莫斯更是,在吹玻璃的时候,还故意搞怪,既造出了一些玄妙的玻璃器皿,又常常引得大家一阵狂笑。
可是,等到傍晚回到住处,看见堆满院子的香皂、洗衣粉和各种玻璃工艺品,黄子琦却特别头疼,很期待那个去联系海盗的人,赶紧回来,再这么弄下去,地主家也没有余钱了啊。
好在,他没有等多久,十一月底的时候,护卫领着一行五个剽形大汉,回到了思明府,领头那人个子比黄子琦还高,估计得一米八五以上,头发胡子都很粗,脸上倒不是布满横肉,可是那皮肤也和铁打得差不多了,黝黑而粗糙。嗯,也不是独眼龙,两只眼睛都正常,眼神很犀利。并不算厚的衣服下,明显可以感觉到手臂结实的肌肉,鼓鼓囊囊的,和心目中的海盗形象,总感觉不那么吻合呢。
“要不是因为想谈生意,真想和这人格斗一翻!”黄子琦打量这人好一会,心中忍不住想道。
那人施过礼后,见这土司大人就盯着自己上上下下打量,心中有些不悦,可是脸上却不敢表现。虽然海盗们在海上横行霸道,可是再厉害的盗,见了官都是有些畏惧的。黄子琦年纪虽然不大,可正儿八经,是大明一方土司,正四品知府,在海盗眼里,已经是相当大的官了。
“你叫什么名字?”黄子琦也觉得,不能再那么没礼貌地看下去了,再看也不能把对方看成一个戴着眼罩的独眼大盗,看多了,万一被人误解为自己有什么断袖之癖,那就更麻烦了。
那人总算松了口气,欠身道,“大人,草民钟强,乃刘帅麾下廉州地方总管,前些时日接到大人与那西洋人奥古斯都的信,我推了手中其他事,立即赶过来。实在报歉,因为我等身份问题,不能在官道上骑快马,只能小心翼翼避过各地关卡行走,所以来得晚了些。”
“噢,没事,既然来了,就是诚意,想必他们应该告诉你我为何请你们过来了吧?”黄子琦问。
“知道了,大人想借我们的渠道,出手一批货。”
“嗯,不是一批,如果你们能够和我好好合作,货会源源不断地供应。”黄子琦还是很自信的,一个有自己独立大工坊的技术型土司,当然不愁造不出东西卖。
钟强也是个比较直接的人,这些在海上靠劫掠和交易生存的人,没有弯弯绕的习惯,便也直接问道,“那不知,草民可先看看货不?”
在后院中,土司大人和他美丽高贵的妹妹,立即化身成为喋喋不休的推销员了,尤其是黄一苗,穿行在一堆已经做好的货品中间,一个个拿着给钟强推销。
“你看这香皂啊,可是选用了上好的皂角,配以皂化油脂塑型,用柠檬香草增香。这东西用来洗浴,既能把身上油脂洗得干干净净,又会在身上留下淡淡轻香,经日不去。这一块,可以用上很久,至少洗浴三十次是没问题的,你看,只卖一钱银子一块,不贵吧?”
钟强拿起香皂,淡绿色,形状很漂亮,摸着有滑滑的感觉,闻着有淡淡的轻香,点头道,“这个不错,大户人家洗浴时,肯定愿意用。这价钱,也不算贵!”虽然他见过各地使用的胰子,不过确实和这种香皂比起来,不论卖相还是气味,都差多了,“黄记?这是哪家大师出手制作?”
“哈哈,就是本大师啦!”黄一苗挺起身,拍拍胸脯道,“要是能卖得好,我这里现在一日可造出三四十块,以后加大产能,可以造出更多,你们每半月或一月来提一次货,量就不少呢。”
黄一苗这里介绍完,吉莫斯便迅速接过话,不过钟强听得满脑浆糊,在黄一苗绘声绘色地翻译之后,才明白过来,这是推销玻璃制品呢,“你看这玻璃啊晶莹剔透,造型别致,大户人家买一个这样的玻璃饰品,往案几、书桌上一摆,那绝对高大上啊。尤其是在灯光之下,玻璃映射灯光,流光溢彩,美伦美奂。现在我们只是做一些工艺品摆件,也可以按照客户需求,做成玻璃杯、玻璃笔筒、玻璃缸、玻璃碗、玻璃镜……”说到玻璃镜,黄一苗想起,在一堆东西下面,有一面小镜子,用精致木框包着,翻出来递给钟强,“哈哈,你试试照照自己的脸,可别吓自己一跳啊。”
虽然有黄一苗的提醒,当钟强拿起玻璃镜,看见自己黝黑的脸上,一颗更黑的痣,被照得清清楚楚,还是吓了一跳,然后又看到因为惊讶地张开的嘴里,一排黄惨惨的牙,迅速闭上嘴,愣了好一会,才敢说话,“这……这东西,我只听说过,却没见过,它照出的人影,简直和真人一模一样啊。黄小姐,仅这小镜子,送到应天、杭州、苏州甚至或京师,卖二两、三两银子一面,估计都不成问题。若是运到东洋、西洋,或许会更加值钱。”
“啊,东洋可以,西洋就不用了,那边我们有人代销啊。”黄一苗很清楚,玻璃这东西,是欧洲人做出来的,她不知道现在欧洲人有没有弄出这种镜子,不过想来只要这种镜子被欧洲人看见了,那不出几天欧洲人就能搞出来,为了暂时获得垄断收益,当然最好别被欧洲人知道,所以便欺骗钟强,说自己有人代销。
钟强见她旁边站着的吉莫斯,就是个西洋人,也不疑她话中有假,便问道,“似这种镜子,不知这里一月可供应多少?”
“唉啊,这个还真不多,一天能做出一面就不错了。”黄一苗很无奈,现在他们只是用吹制方法弄出来后再磨,这种平面镜确实不好做。
黄子琦听得一面镜子竟能卖二、三两银子,大为震惊,瞬间想起,这种镜子之所以在这个时代难做,是因为大家还不知道浮法玻璃制作方式,如果掌握这种方式,这种镜子做起来简直不要说多简单了,而浮法玻璃制造技术,其实并不难,只是现在的人不未发现而已。想到这点,便插话道,“钟先生,我们正在试验新的方法,最多两个月后,这种镜子一天就能制出五到十面,所以你不用担心货源问题。”
“这些玻璃玫瑰花,玻璃白菜摆件,玻璃净瓶!”钟强很仔细的拿起那枝玻璃玫瑰,努力想控制有点发抖的手。然后又看了一眼其他摆件,重重地咽了一口口水,实在是没有见过啊,“请恕草民见识短,草民实在不敢估价,这些东西在大明堪称无价之宝,一货难求啊,却不想贵府竟有如此之多。若能联系到大户人家,仅这一玻璃玫瑰,便是卖人几百两银子,也不在话下。只是,我此次带来的银两不足,不敢把这些都拿去。”要搁在普通民间工坊,钟强说不定就要安排手下盗匪,连工匠带货物一起给劫了去了,可是这是土司府啊,借他一万个胆,他也不敢这样想。
黄子琦正想开口,却被黄一苗制止了,黄一苗太了解这个哥哥了,不能说没有商业头脑,但心里肯定认为玻璃这东西不贵,让人先拿去卖,再给钱就好。但时代不同,生意不这样做,她看着钟强道,“既是如此,那钟先生你看,你们带了多少银子,你们把银子都留下,将其他采买货物采买全了,这枝玻璃玫瑰,用剩下的银钱先垫资,你们卖出去了,下次再来,便可多带银两来,多采买些玻璃工艺品,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嗯,若蒙大人和小姐信得过,我当然愿意。此次我只带了一千两银票,玻璃工艺品,毕竟是贵重物品,销量不大。我此行希望更多弄一些大宗用品,这个香皂就不错,这洗衣粉?”钟强他摸了摸香皂旁边的洗衣粉,“或许也可以在浙江、应天一带卖。带一批香皂和洗衣粉,一些玻璃镜,外加这个玻璃玫瑰,还有我在来的路上见到的一些农用器具,也正想和大人商议采买……”
“农用器具?”这倒让黄子琦和黄一苗大为意外。
“嗯,我们来时,见贵府几个村子的村民在修塘坝,那推车和铲子,好生奇怪。问过村民,说都是府中工坊免费发给村民用,大人真是仁慈之人。”先夸了一下黄子琦,接着说道,“我问过村民,他们竟说那铲子用了四个月,天天铲土,却未见许多磨损,我试用之后,比中原、江南一带铁铲,顺手多了。还有那推车,轮子中间是钢制齿轮,外包钢片,轻巧又结实。不知府中工坊,可否卖些与我,那铲子卖五钱银,车子卖三四两银,都有市场啊。”
“噢,铲子和车子,你们也想买啊。这个……!”黄子琦看了看一旁的覃健和迭奥罗,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覃健虽然是工匠奴,却是很有眼力劲的人,知道土司大人,这是担心泄密呢,便将他拉一旁说道,“大人,那铲和车,别人短时间难以仿造,主要是那铲尖钢和齿轮钢,齿轮内置钢珠,我们都是用的大人提供的特殊炼法,材料配方和火侯,他人都不知,即使做出模样,也不会有那么结实。若能卖一些出去,让他们用铁来换,便可做成一持久产业。毕竟思明这边缺铁,我们要大量制造各种器具,铁的供应是个问题。”
黄子琦说出这意思后,钟强却提供了一条让他极意外的信息,“大人,我们直接运铁来不合适,官府限制铁的流通。不过,在思明府的旁边,江州府就有铁矿,矿洞在江州东边的岜陇,离思明府东北村屯很近,江州土司是大人您家旁支亲戚,难道未曾告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