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弋戈在厨房忙碌时,尚可端着饭碗晃当晃当地来了,自从李得程和区芬好后,这时他第一次来夏天阳这儿。
尚可左看看右瞧瞧,赵弋戈专注炒他的菜,没感觉门外有人。
“赵老师,炒什么好吃的?”尚可的嗓门和他吹牛时一样大。
赵弋戈吓了一跳,手里端着的锅差点掉在地上。
“你怎么跟猫一样。”赵弋戈有点生气。
尚可看闯了祸,忙说对不起,怏怏不安退出来,正好赶上夏天阳从教学楼回来,看他脸色不好,碗里都是白饭,一点菜没有。
夏天阳以为他没夹到菜,想起自己当初刚来,也和他现在一样不易,就拉着他,让赵弋戈给了他几勺菜。
“想吃就过来吧。”夏天阳虽不大喜欢他,但同为外省教师,这点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尽量满足。
尚可碗里有了菜,刚才的一幕心里上有点过意不去,不好在这儿继续待下去,就走了。
“他怎么过来了?不是对你横眉冷眼的吗?”赵弋戈有点纳闷。
夏天阳知道他“屈尊”而来的目的。
“听柯美霞说,他看上了冰清这小妮子了。”夏天阳很厌烦尚可这种惟目的性的做人方式。
“他倒想得美,你别跟着掺合啊。”赵弋戈一听,满脸鄙夷的神色。
“你太轻看我了吧。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他在我这关都过不了。”夏天阳觉得尚可喜欢吹牛,有些飘飘然的虚伪。
“这才像姐夫的样子。”赵弋戈微微颔首。
“在这几个小妮子面前,我真得想做她们亲哥。”夏天阳很喜欢赵弋戈一家洋溢出的,浓浓的,家的味道。
他家就兄弟哥仨,做梦希望自己有姐姐或妹妹,现实是不可能的,但他还是在赵家找到了感觉,心里温馨极了。
“我妈说过,一个女婿半个儿,你一半是亲哥,一半是姐夫。”赵弋戈这番话,他听了很是激动。
“但不知道你爸妈什么时候才会同意我们俩的事?”这是夏天阳经常想的事情。
“这我倒是不担心,功到自然成,欲速不达,需要时间。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慢慢他们就会默认了。”赵弋戈鼓励他继续保持,稳定发挥。
夏天阳很想知道熊其甚办事的魄力,趁休息时间,他到体校找潘世军,门卫说他和女朋友出去了。
夏天阳赶到熊其甚的公司,正遇上熊其甚的员工准备带潘世军和单纯去看房。
“天阳,你对我来说,就是大恩,大恩不言谢。真不知道对你说什么好了。”潘世军见了夏天阳,搜肠刮肚,想对他说感谢。
“朋友之间,不要说谢,现在不是房子还没找到吗?”夏天阳有些开始怀疑熊其甚办事的能力。
“我们看过几个地方了,都觉得有些瑕痴。”单纯心细,想得很完美,一点不满意的地方,能瞬间放大,反倒房子的优势显得暗淡了。
“现在大家争抢很激烈,都想有属于自己安身立业之地,加上投放市场的房子不多,这还是我们老板特意交代的,希望您早做决定。”熊其甚的员工有点着急。
几个人正说着,熊其甚走了出来,看见夏天阳,微微一笑。
“你是来视察我工作呢?还是不放心我?”熊其甚看了看夏天阳身边的潘世军和单纯。
“公司看起来很不错,老熊,你要发财了。”夏天阳看着他公司的人进进出出,纹丝不乱。
“发财是肯定的,就看多少了。这还得感谢你。”熊其甚并不隐讳。
“我一介草民,没啥能耐,有啥感谢不感谢的。”夏天阳觉得他言过其实。
“别小瞧自己,你有时候不经意间说的话,还真是受用。”熊其甚转身问他的员工,“今天去哪儿看?”
“河边的陶瓷厂。”他的员工翻了一下手中的文件夹。
“我亲自带你们去吧,希望你们满意!上车。”熊其甚对他们三人说,拉开车门。
大家坐了进去,县城较不一会儿就来到河边的陶瓷厂宿舍。
夏天阳环顾四周,却看见了陈美君,正在那儿和几个人比划着手势说着什么。
“你们去看吧,我有个朋友在这儿,找她谈点事情。”夏天阳对熊其甚、潘世军和单纯说。
“你啥人啊?我陪你出来,你可溜了。”熊其甚无奈的笑着。
“不好意思,辛苦你了!等会在这儿汇合。”夏天阳歉意地说。
朱美君看到夏天阳,以为他要买房。
“就周边的自然环境来说,这儿算最好的了。投放市场的不多,叫你朋友得抓紧。”了解情况后,朱美君说。
“你们也是和熊其甚的公司合作的?”夏天阳想在她的口中得到熊其甚公司的一些消息。
“算是吧,人手不够,手续繁杂,只有借助他们公司,然后按销售额计算佣金。”朱美君并不认识熊其甚,想了一会,才恍然大悟。
“他们工作能力还行吧,看样子。”夏天阳平时听熊其甚吹水,不知道是不是真实情况。
“怎么说呢?刚开始是一塌糊涂,事情没办好不说,还反舔其乱,前一段时间,一夜之间就做出了改变,现在挺好的。”朱美君这么一说,夏天阳明白了。
自己凭之前的经历,提出了一些不一定行的通的想法,竟然被他采纳了。
用政府的服务理念来做企业,自己提出的意见算是误打误撞。
朱美君说县陶瓷厂进行了改制,尽半数人下岗。这使夏天阳联想到外省教师的命运,自己的归宿。
“老实说,你们不算民办教师,民办教师是由学校或者直属部门自筹资金发工资的,但你们是财政下拨资金发的薪水。”朱美君给他分析。
朱美君认为外省教师不属于代课老师,因为代课老师的薪酬要低一些。
这样说来,外省教师的身份为聘任、合同和公办三种之一的一种,但没有聘书、没有合同、户口不在本地,三种都是模棱两可,都可以说,但严格来说,都不靠谱。
按照劳动法规定,这是不合乎规范的,教育局对此事没进行任何的说明,犹如天书,看得懂看不懂,只有自己去想了。
看单纯开心的样子,估计是看中了。
“夏老师,我可是尽了全力了。”熊其甚眉开眼笑。
“嘉奖一次。”夏天阳无心脱口而出,想到他不是以前的混混,而是老板了,还是得尊敬一点,便抱拳连声道谢。
“嘉奖不用了,只求和你喝喝茶,聊聊天。”熊其甚趁机提出了要求。
夏天阳只有答应。
“天阳,你真得是我亲哥,我们就买这儿了。”单纯不失天真的性格。
“好,你这个妹妹我认下了。”夏天阳对着潘世贵开起玩笑来,“教练,听见了没有?单纯是我妹妹,你以后得对她好一点。”
“我还把你看成我弟呢。”潘世贵可能是职业的关系,平时表情较为严肃,现在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放心吧,到时候你可以左右逢源了。”
“没想到,我这个媒婆既代表婆家,也可以代表娘家,我以后就是你们俩人的纪检委。”夏天阳哈哈大笑,开心极了。
回到学校,杨冬生急匆匆跑过来,告诉夏天阳一个消息。
“黎花雨出现了,在镇上开了一个鸡档,卖鸡呢。”杨冬生跑得急,喘着气说。
夏天阳大为愕然,在黎花雨消失那几天,他曾经幻想过再次见黎花雨的情形,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场景,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子。
杀鸡、拔毛、开膛,血腥、臭哄哄一片,怎么也与美貌绝色的花季少女,丝毫沾不上边,但命运就是如此,不能不让人扼腕叹息。
夏天阳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决定亲眼看看。
已过了农贸市场黄金售卖时间,镇上显得冷清多了。
黎花雨站在一排鸡笼子后边,系着几乎包裹着她全身的黑色皮围裙,脸色似乎沧桑了许多,有点发黄的头发耷拉在前额上,还是能清楚显示她俏丽的脸庞,右手拿着一把刀,眼睛盯着稀稀落落走过的人,那样子,随时做着杀生的准备。
夏天阳好一阵心酸。
“这是标准的童工,可以举报的。”杨冬生看她这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
“看看再说。”夏天阳直直地走过去。
还没走近,就闻到了一股腥气,渐渐地,鸡屎的臭味浓了起来。
夏天阳无声无息站在了黎花雨的面前。
黎花雨还是吃了一惊,随即淡定。
“夏老师,杨老师,买鸡吗?”黎花雨还是挤出了一点笑容。
黎花雨出现在距离学校如此之近的地方,怎么面对老师和同学,心里肯定有了准备。
“这活不是你干的,回学校吧。”夏天阳觉得自己说话都有点颤颤的。
“谢谢您,但我回不了了,也不想回了,这就是命。”黎花雨仿佛闭了眼,脸色黯了下来。
黎花雨这句话像她手中的刀,在剜着夏天阳的心。
一个十四岁的女孩,跟她的老师说着宿命的话,怎不能为之动容。
没有人买鸡,黎花雨细声说了这段时间的事情。
从医院出来之后,蔡其光给了她一些钱,开始,她准备去深圳找她爸妈,但自己弃学她爸妈不会容她,看着家里年迈、走路蹒跚的奶奶,及幼小的弟弟,她没了选择,只有待在家里,替她爸妈看护着这个家。
她奶奶做不了其它活,只是养了一些鸡,就这样,她来到了镇上。
“你未成年呢,这不合法啊?”杨冬生声音很但语气近乎歇斯底里。
“两位老师,我求求您们了,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我现在真得挺好,只要我奶奶身体健康,我弟弟能好好成长,其它的都无所谓了。”黎花雨说得眼泪哗哗流下来,落在皮围裙上,顺着皮围裙,滴落在脚下鸡笼的鸡身上,鸡似乎欢快地叫了一声。
“给我杀一只鸡。”夏天阳心木头麻,嘴里迸出一句话。
“我也要一只。”杨冬生无限怜惜。
“好咧!”黎花雨迅速抹掉眼泪,脆生应着。
只见她极快抓住一只鸡,麻利地拔掉鸡颈毛,拿起刀,轻轻一剌,鲜血四溅,鸡声哀鸣惨叫,不一会儿,没有生息,顺手把鸡仍在了旁边装着热水的桶里。
然后,又抓起一只鸡
夏天阳脑海里想起了那一天的情景:
下一个节目,诗朗诵再别康桥,朗诵者:黎花雨
古筝随之响起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
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
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好了,老师!”黎花雨的柔细脆嫩的声音,把他拖进了现实。
看着她额头上的汗,笑吟吟的脸
夏天阳掏出钱,递给她,拎着鸡,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师,找您钱!”闻道中学最美的声音就这样飘荡在一片腥臭之中
夏天阳把鸡塞到赵弋戈的手上。
“你跟我走!”夏天阳对杨冬生厉声喝道。
蔡其光开着音响,自己在里面随着音律哼着。
“你在外边等着!”夏天阳对杨冬生甩了一句。
夏天阳进了蔡其光的屋子,迅速关上门,扬起拳头对着那张嘴脸狠狠挥了过去。
蔡其光没有挣扎,没有还手,也没有喊叫,一直在音响的声浪中沉浮。
直到夏天阳闻到了血腥味,和黎花雨杀鸡的气息没什么分别。
血,顺着蔡其光的嘴角流了下来。
没想到,他的血竟然也是红的。
夏天阳发泄完,回到自己的小屋,看着赵弋戈做得香喷喷的鸡肉,眼角泪水涌出。
“我没有胃口!”夏天阳有气无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