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大司马府邸，花灯通亮，将大院里的飘飞的雪花也照映成了粉红色。

一个身着青衣的青年正在大院里挥舞柳叶刀，将片片雪斩成了一地碎末。

他，正是虞青衣。

“啪啪啪！”

鼓掌的是王莽的长女王嬿，她正倚着廊柱看虞青衣舞刀。

“青衣哥哥不仅剑法了得，刀法更胜一筹啊！刀剑合璧自当天下无敌了！”

虞青衣收起柳叶刀，自言自语地说：“刀，才是虞某的传家兵器……”

随即走向廊台王嬿身边，问道：“嬿儿，你怎么还不歇息？”

二十岁的虞青衣，一直就把十六岁的王嬿当成妹妹看待。三年了，他找不到他要找的人，得一个妹妹也好，多的不敢奢望。

“还早呢，再说嬿儿也睡不着！”

“怎么了？”

虞青衣关切地问。

王嬿噘着嘴巴说：“父亲明天要带嬿儿进宫面圣，以后嬿儿就不能守在青衣哥哥的身边了。”

“怎么？你要去宫里了？去做什么？”

虞青衣很木讷，不明白大司马大人的伟大部署。

王嬿的表情很复杂，说不清是兴奋还是忧伤，红着脸说：“父亲说，太皇太后已经下了懿旨，开春之后，嬿儿就要进宫伺候皇上了，以后就不能常来看青衣哥哥舞剑了。”

虞青衣手腕抖动了一下，柳叶刀立即发出丝丝鸣叫，赶紧镇定下来，一脸苦笑说：“也好，以后嬿儿就是皇后了！青衣先道喜了！”

王嬿也笑了笑，不说话。

女大不由娘，女孩儿总是要嫁出去的，嫁给皇上多好啊！

只是小皇帝才十二岁，还不懂男女之事。而十六岁的王嬿正是豆蔻年华，深入宫门之后，就不一定有在大司马府里的这般自由了。

“姐姐姐姐，我也要进宫面圣！”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奔跑过来，扯着王嬿的衣襟撒娇。

“小燕子，你的功课做完了吗？姐姐正和青衣哥哥说大人的事情呢？”

虞青衣蹲下身子，伸手抚摸着小燕子冻红了的脸颊，柔声道：“小燕子，快进屋去，一会儿要被冻坏的。”

他很喜欢这个小妹妹，只是大司马管得紧，不轻易让小燕子出门。

“我不，我也要进宫去见皇帝哥哥，我长大了也要嫁给皇帝哥哥！”

“小燕子，你就爱乱说话！”

王嬿无奈地笑了笑。

小燕子不高兴了，睁大了一双长睫毛的大眼睛，噘着小巧的嘴巴嘟哝道：“我没有乱说话，有一天我听大伯和别人说起，我也是皇后的命，我一定要嫁给皇上哥哥，当上皇后！”

“啊？”

王嬿不觉身子一颤。

倘真如此，以后的西汉后宫，她和这个妹妹就是冤家对头了。

“小小姐，你怎么跑出来了？”

奶妈杨婶急急地跑过来，拦腰一把抱走了小燕子，边走边吓唬道：“要是让老爷知道你偷偷跑出来，你又要被罚熬夜做功课了！”

原本挥着胳膊蹬着双腿的小燕子顿时安静下来。

虞青衣和王嬿相识一笑。

“我这个妹妹啊，都是父亲宠坏的。”

虞青衣点点头，感慨地说：“大司马大人真是宅心仁厚，对一个远房家族的遗孤，都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对待，不娇不宠，还让她念书写字，实在难得。”

王嬿望着小燕子的背影，突然伤感地说：“唉！我这个亲生的女儿很惭愧，三年前的那次失忆，让我忘记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很多礼节了，说话做事，感觉和当下不合拍，也感觉什么都奇奇怪怪的，尽是惹父亲生气。我甚至记不起童年时父亲是怎么待我的了，我有没有过妹妹这样的童年呢？”

说罢仰首望着天上的飞雪，陷入了沉思。

虞青衣也陷入沉思，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自己寻找三年未果的那个人……

王嬿突然长叹道：“青衣哥哥，其实我并不想做皇后，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

虞青衣不觉吃了一惊：“嬿儿，你怎么能这样想？天下女子谁不想做皇后啊，母仪天下，举国之尊……”

“母仪天下，举国之尊我都不要，我要的是一个正常女人的爱情！”

王嬿倔强地说：“一入宫门深似海，皇上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他的心不是我一个人的专属，我还得和那么多女人斗智斗勇，多累啊！青衣哥哥，我是不是命不好啊？为什么会出生在大司马府？为什么要嫁给皇帝呢？我好羡慕平常人家的女儿，和心爱的人一起浪迹天涯，何等的快意！”

说罢含情脉脉地看着虞青衣。

虞青衣顿时浑身一凛。

他之所以留在京城，之所以听从大司马的安排做了羽林军的一名军侯，完全是因为王嬿。

只是自己身份卑微，不该想的，他就努力地不去想。

现在一听王嬿这番表白，他不敢接嘴了。要是被大司马听到，自己被逐出京城倒无所谓，只是大人会责怪嬿儿……

“嬿儿，时候不早了，快去歇息吧。”

说罢转身离去。

走出三丈，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王嬿一眼：“不要乱想了，你永远是青衣哥哥的好妹妹。”

“嗯！”

王嬿咬紧嘴唇应了一声，泪水悄悄滚出眼角，冰凉的脸颊顿时荡起两行滚热。

朱门里面，王莽恨恨地转身离开窗棂。

……

“你以后要是再让小小姐出门，我就打断你的腿！”

奶妈杨婶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大人，小人错了，以后绝不会再让小小姐钻出桂芳阁！”

王莽看着地上的杨婶，恶狠狠地说：“周妈的下场你是知道的，后山枯井，估计早被毒蛇啃噬得尸骨无存了。老夫现在警告你，关于小小姐的身世，你要是敢透漏半句，你的下场比周妈还惨……”

杨婶顿时吓得匍匐在地：“大人！小人再也不会让小小姐出门了，小人也不知道小小姐有什么身世啊，只知道小小姐父母早亡，是大人这个做伯父的一直收养在身边，像亲生父亲一样对待小姐！”

“闭嘴！你想现在就死了吗？”

王莽此言怒目，眼里却闪着泪光：“什么亲生父亲，什么父母早亡！以后你就是瞎子聋子哑巴，好好的伺候小小姐！再有半句瞎话，我直接把你扔进后山深井！”

杨婶已经瘫软在地，抖索着不敢看大司马一眼，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说错了？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真话，什么时候该说假话？

“还不退下！”

王莽怒喝一声，杨婶赶紧爬出了客厅。

“站住！”

身后一声呵斥，杨婶顿时定住身子，哆嗦着不敢回头。

“小小姐每日的功课必须要做好，读书写字，淑女礼节，一样都不能落下！”

“是！大人，小人记住了！”

杨婶缓缓转身道另一个万福，这才急急出门，跑向大司马府二重门外的梅香阁。

一边跑一边掉魂似的念叨着：“周妈你可不要怪我，当初就因为你说了一句真话，被大人知道了才处死你的，可不是我告的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