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不弃手中长剑一晃一晃,似是故意折磨岳不群,总是在岳不群的脖颈之间游走却没有半点要杀了岳不群的意思。
宁中则难忍其辱道:“那恶贼一派胡言,你们这两个华山派的叛徒,倘若单打独斗能胜过我丈夫,咱们将掌门之位双手奉让,死而无怨,否则须难塞武林中千万英雄好汉的悠悠之口。”
岳不群此刻却全然不像是受制于人命在旦夕的样子,反倒是面色恬淡神态自若,更显一派之主气度,悠然道:“他们剑宗为了华山掌门的位置设下毒计,其实就是一场双簧,白脸是他,红脸也是他,我岳不群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此刻岳不群的内心倒是平静下来,对于他们的来历也是心中有数,这嵩山派为了排除异己居然无所不用其极,恨只恨华山派李师弟如今不在山中少了助力,否则又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其余弟子见自家师傅神色自若临危不乱,一个个倒也是镇定下来心道“咱们华山派上下此刻同生共死,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万不可做那小儿姿态,否则让敌人笑话,,华山祖师九泉之下得知自己以何面目得见?”
是以华山诸人此刻一个个虽然都倒地受伤,却无半个讨饶,见此上下一心之况,便是封不平这个一直想着要替代华山掌门的人,也不由得由衷感叹一声“岳不群教的好弟子啊,华山好门风啊!”
“不过,越是这般越留他不得!”封不平心下发狠,他原想到,风清扬乃是剑宗的前辈,只是一人独木难支,才被气宗左右,如今自己等人回归华山,风师叔一定重振华山剑宗雄风,收服岳不群将气宗吞并,这才有之前举动是想让岳不群在弟子面前出丑,但是眼见岳不群沉着冷静,华山诸多弟子一一归心,这才知道留下岳不群性命已是不能。
封不平叹了一声道:“时至今日,我想留你也是不能,若是风师叔怪罪下来,我也无法,丛师弟,将他杀了!”
丛不弃点头应是,长剑不再戏耍般的游走,而是直直刺向岳不群的脖子。
“师傅!”
令狐冲大喝一声,居然手脚一松身子能够动弹,原来林平之那一番动作虽然未能解穴但是也帮令狐冲的穴道松动,此刻令狐冲心绪激动,一时发挥了潜力,内气凝在一处,居然得了自由。
当下一头撞向丛不弃,丛不弃未料到还有此变化,居然被撞个满怀,令狐冲含怒一招,用尽全身气力,倒是把丛不弃顶倒在地。
人群之中当即传来笑声,丛不弃面色微红,怒道:“你不要命了!”却是因为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此刻弃了岳不群奔着令狐冲而去。
岳不群再无冷静神色,望着令狐冲的身影心中大有感触。
令狐冲见丛不弃朝着自己走来,心中不惊反喜,暗道“师傅师娘将我养育成人,若是能够在此处报答,便是下到九泉,我令狐冲也满意了,只可惜了小师妹!”
但是却已经无暇再看小师妹,只是心中憾甚,凝神看着丛不弃从地上随意拾起一柄同门的长剑,与之缠斗起来。
那“独孤九剑”他本未练熟,而且只学了其中的“破剑式”原不敢贸然以之抗御强敌,但当此生死系于一线之际,脑筋突然清明异常,“破剑式”中种种繁复神奇的拆法,霎时间尽皆清清楚楚的涌现,眼见丛不弃势如疯虎的拚扑而前,早已看出他招式中的破绽,剑尖斜挑,指向他小腹。
丛不弃这般扑将过去,对方如不趋避,便须以兵刃挡架,因此自己小腹虽是空门,却不必守御。岂知令狐冲不避不格,只是剑尖斜指,候他自己将小腹撞到剑上去。丛不弃身子跃起,双足尚未着地,已然看到自己陷入险境,忙挥剑往令狐冲的长剑上斩去。令狐冲早料到此着,右臂轻提,长剑提起了两尺,剑尖一抬,指向丛不弃胸前。
丛不弃这一剑斩出,原盼与令狐冲长剑相交,便能借势跃避,万不料对方突然会在这要紧关头转剑上指,他一剑斩空,身子在半空中无可回旋,口中哇哇大叫,便向令狐冲剑尖上直撞过去。封不平纵身而起,伸手往丛不弃背心抓去,终于迟了一步,但听得扑的一声响,剑尖从丛不弃肩胛一穿而过。
封不平一抓不中,拔剑已斩向令狐冲后颈。按照剑理,令狐冲须得向后急跃,再乘机还招,但他此刻内气用以冲穴只余一两分,绝难后跃相避,无可奈何之中,长剑从丛不弃肩头抽出,便又使出“独孤九剑”中的招式,反剑刺出,指向封不平的肚脐。这一招似乎又是同归于尽的拚命打法,但他的反手剑部位奇特,这一剑先刺入敌人肚脐,敌人的兵器才刺到他身上,相距虽不过瞬息之间,这中间毕竟有了先后之差。
封不平眼见自己这一剑敌人已绝难挡架,哪知这少年随手反剑,竟会刺向自己小腹,委实凶险之极,立即后退,吸一口气,登时连环七剑,一剑快似一剑,如风如雷般攻上。
令狐冲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心中所想,只是风清扬所指点的种种剑法,有时脑中一闪,想到了后洞石壁上的剑招,也即顺手使出,挥洒如意,与封不平片刻间便拆了七十余招,两人长剑始终没有相碰,攻击守御,全是精微奥妙之极的剑法。旁观众人瞧得目为之眩,无不暗暗喝彩,各人都听到令狐冲喘息沉重,显然力气不支,但剑上的神妙招数始终层出不穷,变幻无方。
封不平每逢招数上无法抵挡,便以长剑硬砍硬劈,知道对方不会与自己斗力而以剑挡剑,这么一来,便得解脱窘境。
但是早先被人用短枪刺中小腹,之前被点穴气血不畅其实也暗中帮他止血,此刻不仅冲开穴道,反而如此激斗,小腹早是血流不止,祠内经脉之中空空如也,身子也是虚弱无比,眼前的人影隐约重叠,只能用最后一分力气握紧剑柄。
封不平已看出令狐冲身受重伤,此刻身子摇摇欲坠,就连眼睛都半闭不挣,知他已经到了极限,也不着急,凝神对峙,岳不群也瞧出令狐冲到了极限,心忧徒儿,喝道:“封不平,你要的只是掌门之位,难不成将我这些人屠个干净,你做个无兵的大帅也痛快吗?”
封不平只看了一眼岳不群,并不开口,岳不群又道:“冲儿是我的大弟子,资质过人,得了风师叔的喜爱传授了独孤九剑,算是半个你剑宗的人,你也下得去手吗?”
封不平一怔,笑道:“原来这孩子得了风师叔的真传,难怪剑法如此精妙。”
令狐冲猛然间听见师傅的话,虚弱道:“师傅,不用为我讨饶,冲儿自小被你们养大,养育之恩无可奉还,今天便为了华山派不要这条命又如何!”
“傻孩子!”宁中则目中含泪,说道“今日敌人势大,你一人独木难支,便听了你师傅的话,低个头,为我华山留个香火!”
“师娘!”令狐冲见宁中则含泪诚劝,手中再无半点力气,长剑落在地上。
岳不群也闭上双目,淡然道:“我若不死你难掌华山,来吧,不过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封不平念到岳不群将华山派发展到今天属实不易,轻叹一声,说道:“你就说吧!”
“冲儿是我大弟子,剑术修为你也瞧见了,又身负我气宗的传承,得了气剑两家的长处,年纪轻轻就有这等实力,你以后一定要好好栽培,灵珊虽是我女儿,但是她和冲儿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你若伤者灵珊半分毫,冲儿定然怀恨,今日我和师妹便是葬送在此处也无妨,时至今日,我才明白师弟所言气剑本无高下之分,两者齐头并进才是正道!此言诚我不欺!”岳不群悠然道。
“冲儿,你听着,若是我死在你封师叔手上,你也不要气恼,你身具气剑两宗绝艺,气剑之争在你手中解决的可能性最大,望你能够终结我华山派内斗几十年的宿命!另,华山派诸弟子听令!”
余下所有还能说话的弟子皆是哽咽道:“弟子尊令!”
这四个大字所有弟子用尽余力喊出,爆发出惊人的凝聚力,倒叫嵩山派泰山派几人暗暗心惊!
“以后封师叔统领华山,你们一定要听话,封师叔是你们的长辈,切记不可目无尊长,华山门规,你们再背一遍给我听听!”
众弟子齐声念诵“本派首戒欺师灭祖,不敬尊长。二戒恃强欺弱,擅伤无辜。三戒奸淫好色,调戏妇女。四戒同门嫉妒,自相残杀。五戒见利忘义,偷窃财物。六戒骄傲自大,得罪同道。七戒滥交匪类,勾结妖邪。”其中隐有女弟子的啼哭声。
“你们,须得谨记啊!”
说话间岳不群又睁开眼睛,这几句话分明是交代后事,显然是心存死志,但听得诸位弟子颂念,华山门规,一时也是落下泪来。
嵩山派诸人见华山上下一心同仇敌忾,居然有如此气度,心中具是一惊,陆柏暗道“好在左师兄计策有用,只等岳不群死后掌门弟子离心离德,届时封不平想要掌管华山派,还是得靠着咱们嵩山!”
封不平当初岳不群争斗落败被赶出华山,一直心中怨恨,此刻听了岳不群临终之言,倒是忽的有一种释怀之感,感叹道:“我恨你恨了半辈子,此刻我才明白,你原将华山看的比你的性命还重!可惜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九泉之下,还望你向诸位祖师敬告,我封不平一定将华山派发扬光大!”
岳不群点点头,正襟危坐,封不平眼中闪过不忍,但是嵩山派几位太保却又催几声,封不平无奈,长剑高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