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保利尼奥已经三十一岁了，但六十多分钟才登场的他比起扬有太多的体力可供挥霍，一米七的后腰如何在国家队立足，靠的就是保利尼奥敏捷迅疾的速度，还有能让很多灵巧型球员徒呼奈何的转身半径。

这种只有前后两条路走得通，还有人一直近旁环伺的处境，也确实是难为这个十八岁的少年，穆里尼奥正在考虑如何反制波尔图的战术，现在手握一球领先的优势，莱里亚未必不能把这场胜利死守下来，与其被奥克塔维奥拖入兑子的局面，不如主动求变。

七十五分钟，莱里亚断球发动的反击过程中，已经被跟防得心烦无比的扬这次没有选择快速出球，他想依靠个人能力跟对面那个烦人的家伙过两招，可长时间在攻防两端奔走，已经让扬的体力到了一个危险的边界。

他自己因为怒火而没有注意到身体的异样，可经验丰富的保利尼奥不会漏过细小的征兆，当他发现面前少年驱动肌肉做出的动作已经微微走形时，老将毫不犹豫地从侧面倒地下铲，连球带人将扬掀翻在地。

这个动作不能说毫无恶意，但至少是先碰到了皮球，裁判连犯规都没有吹罚，只是判了保利尼奥铲球出界，球权仍然是莱里亚的，可扬已经在地上捂着小腿打起滚来。

看到这一幕的穆里尼奥再也遏制不住心里的愤怒，他一边向主裁大声地申诉着，一边给起身过来查看情况的布里托和法里亚做了个手势。

换人！换掉下半场没再能成功连线的扬与帕特罗，拿上等待已久的两名边锋，马西埃尔和塞万特斯。

过了一会儿才爬起身的扬，刚站起来就准备冲向站在附近满脸讥讽笑容的保利尼奥，马罗维奇和蒂亚戈费了好大劲才拦下血液涌入脑袋已经不冷静的少年，被强行扭过身的扬抬眼就看到了站在边线旁的两名队友，还有第四官员即将举起的换人号码牌。

扬从来没跟穆里尼奥闹过别扭，可现在也红了眼睛，他愤怒地喊道：“我可以的，教练，他拦不住我，不要把我换下去！”

布里托斜乜着眼看向了自己的老大，穆里尼奥冷起一张脸，除了抱着胳膊，也没做出其他动作，布里托以为还有什么变故，正打算开口问问，可穆里尼奥已经从嘴唇中逼出了两个字：

“换人。”

扬忿忿走出场地时，连看都没看穆里尼奥一眼，布里托也感觉有些尴尬，只有法里亚拎着毛巾跟了上去，包在少年已经被汗湿透的脑袋上轻轻搓了几下。

虽然穆里尼奥换上两名进攻球员，但波尔图并没因此跟着做什么调整，奥克塔维奥只是提醒频频插上的塞克雷塔里奥注意防守，让不需要再盯防的保利尼奥重新参与到进攻中。

直到比赛进行到八十多分钟，德科又一次侧面的下铲，虽然踢飞了球，但也蹭到了马罗维奇的小腿，裁判上前给了德科一个严厉的口头警告，如果再出现犯规行为，就出示第二张黄牌将他罚下。

察觉到德科状态转变的奥克塔维奥坐不住了，招招手叫来了自己的助教，他要用本尼?麦卡锡换下略显疲惫的巴西前腰，可德科看到主教练做出换人手势后，竟然直接跑向了靠近教练席的边线。

途中他连续做了好几次摇动食指的手势，趁着队友尽力拖延莱里亚开球的时间，德科快速地跟奥克塔维奥沟通了几句，虽然波尔图主帅的脸色也不算好看，但还是勉强同意了自己宝贝队长的请求。

本尼?麦卡锡换下原本要和他搭档双前锋的波斯蒂加，而德科依然留在场上。

因为下半场比赛中出现了多次犯规和球员倒地的情况，裁判给了五分钟的补时，看到第四官员举起的牌子上的阿拉伯数字，穆里尼奥摇了摇头，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莱里亚没有能够在此时替换三后腰任何一人的选择了，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只要熬过补时，莱里亚就能在阿斯安塔斯球场，从直接竞争对手波尔图这里夺走珍贵的三分，穆里尼奥示意用一名后卫换下德尔雷，打算用换人耗尽补时。

可就在等待死球的时间里，德科又一次施展出了他惊人的摆脱技术，接连闪过两名后腰的围堵，在禁区弧顶就是一记大力抽射，皮球打在中后卫布里格斯的身上出了底线。

即使德尔雷用最慢的速度磨蹭到场边，裁判还是坚定地给了波尔图这个角球机会，德科就站在角旗区后面，汗水从他脸上不停地滑落，有些顺着脖颈滚进近乎湿透的球衣里，有些就汇在眉毛与睫毛上，模糊了巴西人的视线。

时间所剩无几，所有人都涌入了莱里亚的禁区，连门将保罗?桑托斯也站在弧顶的位置跃跃欲试，德科掀起球衣下摆狠狠抹了一把脸，又是那个伸出双手好似振翅大鸟的姿势，他的右脚狠狠抽在了皮球底侧。

那是一道力量感十足的绝美弧线，皮球带着快速的自旋从空中斜斜落向了禁区中央，所有人都跳了起来，一片混乱中，谁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有幸完成这次命运的碰触。

才被换上不久的本尼?麦卡锡，就在禁区中路稍稍偏后的位置，一米八四的南非前锋大腿肌肉猛然发力，跃起得比周围人似乎都高了一些，那颗长满细密卷发的黑色头颅，狠狠摆向了球门方向。

被麦卡锡改变了飞行轨迹的皮球，砰的一声撞在横梁下侧弹进了球网，受到了过多干扰的莱里亚门将洛萨，根本连这记头球的轨迹都没有看清。

禁区里一片人仰马翻，但南非人还是稳稳地站在了地上，就像是其他人堕入深渊，而他依然脚踏实地一般。

绝平！

2:2，德科制造了带有比赛终结意味的一个角球，并且自己操刀主罚，依靠麦卡锡的头球，波尔图在最后时刻扳平了比分。

穆里尼奥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复杂地望着阿斯安塔斯球场的上空，那里的云彩似乎都被下方的人们惊扰到了，只是几停几走，就随风消散于无迹。

波尔图的球员们在场上狂奔着，近乎疯狂地庆祝着，连奥克塔维奥也不顾形象地冲向了他们，阿斯安塔斯球场里的球迷们大声地鼓噪着，本已沉寂的蓝色海洋在一瞬间复活了。

穆里尼奥最后的调整并没起到太多的作用，反而是那个绝命的角球搅乱了一切，恍然间，他在空虚和失落中似乎想到了什么，回身望向了那个突然叛逆起来的孩子。

扬坐在替补席的第二排，脑袋深深埋在了双腿中间，穆里尼奥看到了他紧绷着抱起的肩膀，知道扬是在为自己没能帮助球队拿下三分而懊丧。

只不过这里吵嚷的音量足够大，他身边的人们也都有各自的悲伤，所以未曾发现，所以并不显得如何丢人。

“如果我不是主教练，如果你还是那么小，我一定会坐在旁边抱抱你。”

穆里尼奥扣起西装外套的扣子，微笑着迎上发型凌乱衣服也同样凌乱的奥克塔维奥，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精彩的比赛。”

“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