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小太监出了宫,陆扬有点怅然若失,诏狱,是回不去了。倒不是说陆扬心理有多变态,竟然爱上了诏狱,只是他老师左光斗,还有一众东林前辈们,都还在那儿待着呢,自己可得赶紧想办法救他们。
通过跟天启皇帝的短暂相处,陆扬知道,那位天子爷,是个外表憨傻,实则精明的人,只不过,他有自己的独特嗜好——做木匠,他不愿意承担皇帝的责任,而魏忠贤恰恰是他选定的、替他打理天下的“经纪人”,用现代概念去理解,可以说是:天启是大明朝的董事长,而魏忠贤则是其CEO。而东林党,那些个清流士大夫,其实已被皇帝划入黑名单,认为纯属捣蛋分子。
不得不说,魏忠贤虽然品行恶劣,但政治手腕,却还是有的。他的阉党,比起东林党,可是要众志成城得多。他的驭下之术,甚至也远超后来励精图治的崇祯皇帝,至少,他不会像崇祯一样,被手下一帮子人给糊弄得团团转。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历史上,天启临死前,才会拉着崇祯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不要杀魏忠贤,相反,要信之任之,因为在天启看来,魏忠贤是一个“可计大事”的人,它或许是一条恶犬,但它好歹可以护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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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宫门口,略微失神了一会儿,陆扬便离去了,在大街上走着,突然苦笑不已。当初在被黄霸天押解进京途经淮安府时,自己密令鲍大柱传信回苏州,让李玥将苏州府“木匠世家”的所有大师傅,还有大部分活动资金,全部抽调进京,而鲍大柱呢,则奉命在京师找到了皇帝御开的那家木匠铺,将它对面的铺面给盘了下来,等李玥带着资金、大师傅一来,“木匠世家”立刻便开张、营业。因为“木匠世家”的家具样式新颖、大气,李玥又刻意采取了低价的销售策略,自然很轻易地便碾压了对面那家御店的生意。那御店的掌柜太监气得不行,便将此事立刻上报给了皇帝,皇帝便命太监从“木匠世家”购了一批样品,送入宫中,让他过目,一看之下,他便立刻对“木匠世家”产生了兴趣,一打听,原来“木匠世家”是一个苏州吴县的秀才陆扬开的,他顿时便产生了兴趣,命章公公去宣他。东厂耳目众多,章公公命人稍微打探了一下,便知道了陆扬正在诏狱,于是,便有了先前章公公去诏狱提人的那一幕。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陆扬早就筹划好了的,这便是他在诏狱中,对左光斗说的,他自个儿的脱身之计。不过,陆扬这会儿之所以会苦笑不已,是因为他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他虽然筹划了一切,但鲍大柱打听到御店的位子,是在他进了诏狱以后,到诏狱后,他与外面消息悬隔,自然不可能再得知外面的消息,所以他此时此刻,压根就不知道,自家那开在御店对面的“木匠世家”的北京分店在哪儿,他孤零零杵在这京师大街上,身上一名不文,寒冬腊月的,还真不知道该往哪走。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似水如歌的清澈声音——“陆郎……”
陆扬一个激灵,转头望去,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一瞬间,便看到了那个让他切切在心、拳拳在念的倩影。
“玥儿”,陆扬喊道。喊完,陆扬便向李玥奔去。
李玥也想往陆扬奔去,可是想起了旁边的父母、还有顾管事、鲍大柱、瓦姆等等,她又不好意思了,只好将已经迈出去的一只脚,又停了下来,在那儿矜持而又急切地等着陆扬。
陆扬,三步并作两部跑,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李玥的跟前。
“陆郎”,李玥羞羞地又喊了一声,然后,提醒道:“爹爹、母亲也在”。
“哦”,陆扬回了一声,然后,一把将李玥打横抱起来了,当着李教谕、顾夫人、顾管事、鲍大柱、瓦姆的面,转起了圈。
惊呼一声后,李玥虽然觉得很羞怯,但是没有再出声,只是用一双柔荑紧紧地抱住陆扬的脖子,然后将螓首深深地埋在陆扬的怀抱中,掩饰自己的羞意与喜意。
转了不知多少圈,李玥都有点晕了,陆扬这才停下来,李玥心道:终于停下来了,于是,睁大着眼睛,从爱郎怀中探出头来,结果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爱郎那温润炽热的唇,突如其来地贴了过来,深情一吻,炽烈而缠绵。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李教谕在后面,喃喃道,结果看到顾夫人却是一副泪眼婆娑的感动样,便道:“夫人……”
“别吵”,顾夫人一下便掐断了李教谕的话头。
李教谕只好憋屈地闭嘴,这是他又发现,那顾管事、鲍大柱、瓦姆竟然也在看着自家女儿与陆扬深吻,赶紧呵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顾管事、鲍大柱、瓦姆等,干咳几声,赶紧将眼光瞟往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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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会儿,随着李教谕的出声,陆扬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李玥,看看李教谕、顾夫人,深深一揖,道:“泰山、外母,这些日子,让二老忧心了”。
“起来吧,好孩子,都过去了”,反而是平日里比较严肃、苛刻的顾夫人首先出声。至于那李教谕似乎倒是有点不快,不知是在吃陆扬的闷醋,还是怎么了,看了李教谕一眼,陆扬暗道:看来,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这句俏皮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赶紧回客栈吧”,李教谕理理情绪,说道,“你刚刚出来,也累坏了吧”。
“谢泰山关怀”,陆扬赶紧谢道,又看看鲍大柱、瓦姆、顾管事,陆扬露出微笑,示意自己一切都好,一行人,便上了马车,回京师的“木匠世家”分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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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儿,你怎么知道我会此刻从宫门那里出来呢?”马车上,陆扬问道。
“老夫这女儿啊,可把你看得如珍似宝,天天派人在诏狱外盯着呢”,李教谕酸劲又上来了。
顾夫人瞪了李教谕一眼,将话头接了过来,“是啊,玥儿花了些银子,请诏狱外的一些小摊贩,帮忙留意着,等到你从诏狱中一被提出来,送往宫中,我们便得到了消息,立刻赶了过来,一直等到了刚才”。
“玥儿,你对我真好”,陆扬拉着李玥的手,感动道。
李玥被陆扬当众又亲又抱的,现在又被拉着手儿,羞得低下了头,低声道:“你被抓走这段时间,我,我们都急坏了。幸好得到你托大柱传来的消息,我们这才有了个行事的方向”。
“这自然也离不开玥儿的辛苦”,陆扬微微笑道,“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皇帝老儿那家御营木匠铺子的生意彻底压倒,也是不容易的”。
“幸好圣上比较低调,没有直接挂名‘皇家’字样,否则,我们还真拿他没办法”,李教谕插嘴道。
“那是。咱们那位万岁爷是个较劲的人,如果直接挂上‘皇家’字样,他会认为铺子生意好,是看在他的皇帝身份,反而显不出他木艺的高明了。所以,他是决计不会透露出,那铺子是他开的”。
“也得亏大柱精明,打听到那铺子的几个掌柜出手阔绰,一把年纪了,偏偏又没有胡子,说话又怪阴柔的。所以,才怀疑到他们是宫里的公公,从而笃定那铺子便是你说的御铺”,李玥道,“不过,陆郎,你是怎么知道圣上在外面开了间御铺的?”
“呃,这个”,陆扬一时语塞,他怎么好如实告诉她,他是从后世的八卦史书上,看到这么段记载,知道天启爷在外开铺子的,只好瞎编道,“其实,我也是猜的”。
“啊?!”李玥、李教谕、顾夫人,同时一声惊呼,“猜的?那要是猜错了,怎么办?”
“错不了”,陆扬只好继续现编现卖道,“你们想啊,那万岁爷,既然什么爱好都没有,唯独钟情于木艺,怎么可能只在宫里瞎捣鼓,他总得找个能证明自己木艺的法子吧。所以,我笃定他一定会到外头开铺子。毕竟对于一个匠人而言,顾客的承认,便是对他最大的肯定”。
“哦。幸好陆郎你猜对了,不然,我们还真不知道怎么将你从诏狱中救出来了”,李玥抚胸后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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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你见到了圣上,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呀?”李教谕八卦道,作为一名大明朝的朝廷命官,他自然对自己的顶头上司——皇帝,有着无限的好奇心。
“圣上啊”,陆扬沉吟道,一时半会儿,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
“对啊,你今儿个不是面圣了吗?”李教谕催促道。
“圣上并不像外面传的那样是个昏聩、无能的糊涂君主,相反,他可精明着呢”,陆扬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感觉他确实还是有点不太靠谱”,今天天启皇帝一会儿如痴如醉地与陆扬讨论着木匠活,哪里有半分君主威严,但是,一会儿,皇帝又懂得敲打魏忠贤,将那“九千九百岁”吓得面色苍白,显然又是个颇有帝王心术的家伙。所以,陆扬在心里,暗暗将他定位为:聪明,但是又很惰怠的人。
“精明,但是又有点不太靠谱?这不相互矛盾吗?”李教谕没有面过圣,没有见识过皇帝的两张面孔,自然无法理解陆扬的话。
“是有点矛盾”,陆扬道,“所以,我只能说,他是一个有点奇奇怪怪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