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陆扬,叩见陛下”,御书房里,陆扬一如往常,下拜道。
“平身吧”,天启道,只不过,语气似乎有一种柔和,或者说是怜悯、歉意,这种细微的变化,让善于捕捉细节、情绪的陆扬,感到一丝不安。
不等陆扬说话,天启继续道:“朕记得你还只是一个秀才,去吧,回南直隶两个月,考个举人,再回来见朕”,看到陆扬疑惑的脸,天启笑道:“放心,魏大伴他们不会为难你的,朕已经跟他讲了,如果在南直隶的榜单上,看不到你的名字,朕唯他是问”。
“谢陛下”,虽然不知道天启皇帝想的是什么,为何突然让自己离京,但陆扬没有权利去做决定,因为皇帝已经替他做出了决定。
“另外,朕不是答应过,给你赐婚嘛。所以,这次你不仅是奉旨回乡考试,也是奉旨回乡成婚,呵呵”。
“谢陛下”,陆扬再次下拜,衷心道。
“你小子,这一声谢,比前一声,可诚恳多了呀”,天启笑道。
“陛下,微臣回乡前,有一个不情之请,万望陛下准允”,陆扬伏地道。
“哦?”天启还是头一次看到陆扬如此郑重其事,“说吧”。
“微臣恩师左苍屿,年事已高,至今仍在诏狱中。微臣不敢给他求情,请陛下宽宥。但,请陛下念在其效命朝廷多年,请陛下稍加照拂,让他不要再受狱中的刑虐苦楚”。
天启沉吟了一会儿,道:“好,朕可以让左光斗不死,也可以让他免于受刑,你放心罢”。
“谢陛下隆恩”,陆扬重重地叩首。
“去吧,去吧”,天启挥挥手。陆扬便稽首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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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殿外,陆扬碰到了魏忠贤。“见过‘九千九百岁’”,陆扬行礼道。
“小陆大人”,魏忠贤笑吟吟道,“万岁爷,是不是已经承诺了你,让你在举人试中,榜上有名?嗯,那么,咱家也向你承诺,无论如何,咱家都会让你列名榜尾,能上榜,但是,不多不少,刚好在那榜单的最后几名之中”。
“有劳公公费心了”,陆扬淡淡一笑。
“记住,考完院试后,赶紧回来,咱家在这儿,等着你”,魏忠贤阴笑道,笑容中,一抹戾气,一闪而过。
“再会”。陆扬知道,再回北京,说不定便是摊牌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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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置的宅院里,简简单单过了个年。大年初二,告别留守京师的汪文言、史可法二人。陆扬、李玥、李教谕、顾夫人,还有鲍大柱、瓦姆等,踏上回苏州吴县的水路,坐上订好的客船,沿着运河,南返而去。
一个多月后,终于回到了众人心心念念不已的苏州。对于苏州,陆扬也很是怀念,虽然他上辈子并非苏州人,但这辈子的跌宕起伏,还有李玥、李教谕、顾夫人等亲人的陪伴,早已让他将自己视为一个苏州人。更何况,他的妹妹陆汐还在苏州呢。
回到苏州,第一件事儿,便是……将“拙政园”给卖了。上辈子导游小姐的解说,还有这辈子他自个儿的切身体会,让他确信,“拙政园”的风水,确实邪乎。这园子,还真不是一般人镇得住的。所以,一回来,陆扬便将“拙政园”出手了。
当然,这园子,既然在陆扬这猴精猴精的人手上倒了一下手,不赚点,是说不过去了。被押解进京时,陆扬便从李教谕的口中,得知苏松巡抚毛一鹭对那园子很有兴趣。于是,他故意设下圈套,采取“拍卖”的方式,引起苏州各方的关注,在自己安排的人手的叫价下,故意在拍卖会上,将“拙政园”炒得很高,但是又恰到好处地输给了毛一鹭派来竞价的管事。
于是乎,“拙政园”这座名园,便被转手给了毛一鹭。当然,在陆扬心中,被转让的,除了这满园荷花、假山外,还有那诡异的风水,以及它蕴含的无限……霉运。让毛一鹭这个死阉党倒霉去吧,陆扬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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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园子的事儿,陆扬又先后拜访了周顺昌、寇知府。至于对陆扬还算照拂的范县令,此时已被外调到福建去了,自然便没在拜访的行列了。令陆扬感到万幸的是,周顺昌竟然没有受到东林的牵连,至少暂时,还没有任何被抓的迹象。
南直隶乡试的日子很快便到了,陆扬坐船来到了大明的留都——应天府南京。在南京找了个客栈,小住了两天,便迎来了乡试,此次考试,乃是特科,时间是皇帝钦定的。乡试这日,陆扬提着考匣,在鲍大柱的护翼下,来到了南京贡院。
这贡院,一侧便是夫子庙学宫,一派文化昌荣之象。然而,另一侧,却是名动天下的秦淮河,对于秦淮河,大伙自然不陌生,除了扬名天下的美食“秦淮八绝”外,更令人向往的,自然是传说中的“秦淮八艳”。陆扬暗道:看来考试、吃吃喝喝、然后那啥那啥,果然是一条龙服务啊,各种产业,衔接得很是周到。
走到贡院门外,见到八块碑刻,上书“明经取士”、“为国求贤”、“青云直上”、“天开文运”、“连中三元”、“指日高升”、“鱼跃龙门”、“鹏程万里”等考试寄语。等到卯时,贡院正式开门,南直隶的府兵们,手持长茅、腰胯佩刀,在正门集结,维持秩序,另有衙役,分成三队,开始搜检。
搜检是很难熬的。一方面,兵丁搜检得很严格,在衣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摸个没完没了,本来就是一种折磨。另外,这大冷天的,在那儿排着一望无际的长队,让人感觉等待的时间无比漫长。同时,那么多人,感觉要考上,其希望也很是渺茫。于是乎,大把大把的读书人,开始用亚圣孟子他老人家的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来抚慰自己正在经受煎熬的身体,以及加持自己的精神、意念。
陆扬正觉着耳朵,快要听出茧来时,旁边一个快五十的老秀才,却用不一样的话语,在进行自我的精神加持——“十年受尽窗前苦,一举成名天下闻”与“不受苦中苦,难为人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