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朱由检推出寝殿,渐行渐远的背影,天启皇帝轻轻道:“朕其实也不放心他,这信王心思深重,也未必是个公允、无私的人,你也去查吧,顺便替朕盯着信王”。
从寝殿的一个角落里,突然闪出一个身影,伏地道:“可是,万岁爷,奴才还有更重要的任务,那便是如影随形,在您左右,护您万全”。伏地者,原来是天启皇帝的随侍太监曹化淳,曹化淳乃内廷影子高手,常在暗中秘密护翼着皇帝。
“不是有外面英国公那些白虎御卫吗?能有什么事儿?”皇帝笑道,“去吧,给朕好好查查皇嗣的事情,事关社稷,马虎不得”。
曹化淳想想也是,以外面那些白虎御卫的能力,只要没有大的意外,应该可以保皇帝无虞,于是他沉声道:“奴才遵旨”。
“嗯,去吧”,皇帝道。看着曹化淳也退出殿外,皇帝独自感慨道:“魏大伴虽然既忠且贤,什么都好,但就是私心太多,好好替朕打理好江山不是挺好的吗?非要整这么多幺蛾子出来。这次,如果竟然敢打皇嗣的主意,那也该给他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吓吓他才好”。
天启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有点困了,于是躺在陆扬打制的「沙发」里,眯着眼小憩起来。这几日,魏忠贤绕开百官的视线,送客印月进宫越来越频繁,天启与客氏日夜宣淫。
巫山云雨后,初时,只觉龙精虎猛,然而事后,却又越来越感到精力不济、疲乏不已。只是,皇帝也没把这些事往心里去,想着小憩便是了。他哪里知道,自己的奶娘客氏在催情春药里,又加了其他的一些药料进去,正是这些药料,让他的精力,在这数日里,显然下降了不少。
殿外的白虎御卫防得了刺客,可是防不了客印月,开玩笑,皇帝可是躺在客印月的胸脯,吃着她的奶水长大的,长大后,对客印月的胸脯又产生了另一种需求的依恋。对于圣眷如斯的人物,白虎御卫又哪里敢去得罪,无论她做什么,只要不是直接杀了皇帝,他们都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魏忠贤也考虑过让客印月直接毒杀了皇帝,可是:一是客印月不肯,她对皇帝毕竟有母子之情、男女之情的双重感情;二是崔呈秀反对,他认为皇帝死于毒杀,或死于刀杀,都会横生枝节,麻烦无限,最好是让他死于「意外」,至少,无论如何皇帝身上不能留下伤痕,也不能有明显的中毒迹象。
皇帝宾天,遗体会在百官的见证下入殓,如果被发觉皇帝死于非命,会引发轩然大波的。所以,最后,他们请来了倭人刺客,那刺客并不是用来直接手刃皇帝的,他的目标,其实是制造一个「意外」,让皇帝丧身「意外」。
当然,这是一个理想结果,如果中途又有什么变数,崔呈秀已经明示藤原三郎,万不得已,他可以自行决定如何应急,不出手则已,出手就没有留手、收手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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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便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中,慢慢流逝。京外,有多股地方卫所的军队,在兵部的命令下,开始往京师方向开拔。
与此同时,前内阁首辅韩爌与南京兵部尚书王在晋,突然间,出现在京师,并在同一日,被皇帝召见。
据外界传言,韩爌、王在晋,他们二人,不日就有新的任命,韩爌将会重掌内阁,而王在晋则会替代崔呈秀,成为兵部尚书。
这样的传言,并非没有道理,韩爌原本就是内阁首辅,此番回来,不可能将他踢到别的位子上去,只能是继续干内阁首辅,至于现任首辅顾秉谦呢,他资历原本就不如韩爌,自然只能屈居次辅了。
于是乎,自从叶向高内阁倒台后,首辅的位子,由韩爌传给朱国祯,朱国祯再传给顾秉谦。此刻呢,又得再由顾秉谦传回韩爌,逗了一个圈子,又兜回来了。
而王在晋呢,算是平调,由南京兵部尚书调入京师而为兵部尚书罢了。虽然权限大为不同,不过级别、职事,倒没啥变化。所以,他的调动,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可以想见,等到韩爌、王在晋分别执掌内阁、兵部,他们第一道命令便是:命令各京外卫所的军队,停止向京师进军,各自返回驻地,否则以叛乱论罪。
局势,就这样煎熬着,或许立刻便有大的变化了,无论是权贵们,还是皇城根下的老百姓们,都感觉到无比煎熬。因为,对于权贵们而言,真要刀兵相见,那么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而对于老百姓呢,管他娘的谁胜谁负,他们都得遭殃,一场兵祸,看来在所难免。
不过,也有稳坐钓鱼台的人,那便是皇帝。京外的调兵,他早已知悉,不过他压根没放在心上,因为他另有杀招,魏忠贤不是有八万京外大军压境嘛,其中的精锐便是辽东经略高第的三万边军,可是魏忠贤不知道的是,高第虽然装得是魏忠贤的人,甚至还出昏招打压孙承宗,最终还得魏忠贤给他擦屁股,但高第其实自始至终,都是皇帝的人,他的一切行动,都在事前征得了皇帝的授意。所以,在皇帝看来,魏忠贤根本翻不出他的五指山,他好奇的只是,魏忠贤到底要玩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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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爷,户部尚书、工部尚书两位大人来了,在殿外候着”,偏殿里,內侍轻声禀告道。
皇帝罕见的没有在做木匠活,而是在看堆积如山的奏折,听到內侍的禀告,他面色阴沉,不耐烦道:“不见”。
这些摆在御案上、有如小山般堆积的奏折,其实都在讲同一件事儿——就在京师,在王恭厂那儿,昨儿个,刚刚发生了一场离奇大爆炸,爆炸的余波,波及了紫禁城,导致皇帝的正殿都坍塌了,所以这会儿皇帝才坐在偏殿,而非他的御书房里。
昨儿个,京师天色皎洁,忽有声如吼,从城东北方渐至城西南角,霎时间,烟尘障空,白昼晦冥。
与此同时,有一团特大火球在空中滚动。巨响声中,天色暗红、乱云横翻,且有巨大的蘑菇、灵芝状黑云,像柱子那样直竖于城西南角。
刹那间天昏地暗,尘土、火光飞集,天崩地陷,万室平沉。东自阜成门,北到刑部街,长两千米左右,宽约六千多米范围内木材、石块以及被炸裂后的人、禽尸体像雨点那样从天空中降下。
数万间屋舍、两万多军民都被炸成粉状,瓦砾腾空而下,衣物、碎尸远飞至昌平。为皇帝出宫准备的仪仗队中的大象,因受惊从象房中奔逃而出,满街乱窜,践踏百姓,又导致死者无数。乃至于,正在紫禁城内施工的匠人们,从高大脚手架上被震了下来,紫禁城的瓦砾,又压死了不知多少太监、宫女,据奏折粗略统计,紫禁城中,确认的死者数目,已多达两千多人。
爆炸余波来袭时,皇帝正在乾清宫用早膳,突然大殿摇晃,皇帝赶紧把碗一丢,在白虎御卫的保护下,逃出殿外,刚刚出殿,乾清宫便坍塌了。如果不是皇帝反应快,以及白虎御卫的拼死保护,恐怕皇帝都被直接压在坍塌的宇殿里了。至于连侍奉皇帝进早膳的太监,则尽皆殉难,无人存活。同时遇难的,还有那位不知真假、尚未正式赐名的皇子,他与看护着他的乳母、婢女、太监、侍卫等,被一同压死在倾塌的乾清宫侧殿里了。
皇帝一行,惊魂未定,行到建极殿时,突然有木槛、鸳瓦自空中坠下,白虎御卫以血肉之躯护着天启皇帝,有三人脑顶被当场砸裂,一命呜呼。
最后,在剩下五名白虎御卫的护翼下,皇帝喘息未定地跑到了交泰殿附近,白虎御卫从殿内抬出一张坚实、厚重的桌子,将皇帝塞在桌下,一直挨到了最后。
这便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天启大爆炸」,又称「王恭厂大爆炸」,关于引发这场灾难的原因,后世的专家、学者们众说纷纭,有“火药焚爆”、“地震”、“陨石坠落说”、“飓风致灾”等各种观点,每一种说法都有自己的根据,但都无法全面解释所有的诡异景象。
只到陆扬前世所处的二十一世纪,此问题仍是个世界未解之谜。所以,此时此刻,坐在偏殿里的天启皇帝,自然也不可能从几封奏折里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对于大爆炸,钦天监、工部以及各部大臣,自然各有各的说辞。皇帝心中也是心绪万端,他对魏忠贤的忌惮,一下子,提高了起来,因为他深深地怀疑是魏忠贤在京师私藏了大量火药,才会不慎引发如此严重的大爆炸。
最令皇帝感到生气的是,这样的大爆炸,其恶名,必然会由皇帝承担,自从董仲舒提出「天人感应」理论以来,历代的天灾,无论是洪涝,还是干旱,或是地震,或是冰冻,都会被认为是人君失德,从而引来了上天示警。而这样的炸死两万多人、仅仅余波,就将皇宫炸塌的大爆炸,简直是闻所未闻,那岂不意味着皇帝的严重失德,皇帝岂不是比夏桀、商纣,更加无道的昏君、暴君吗?!
而且,更令皇帝细思后怕的是,如果大爆炸不是发生在王恭厂,而是发生在紫禁城,那真个皇宫,包括皇帝自己,岂不是会被直接炸上天!如此规模的大爆炸,如果身处其中,岂有生还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