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锵锵笑着眨了眨眼,扭头望向左边的高处。
顺着他的视线,雷兰亭看到传送带上方一整面墙都是玻璃窗的房间,房间里,棕色发正和另一个男人说着什么。
他看着董锵锵,一脸不解。
董锵锵笑着解释道:“那个大壮走过来的时候,棕发男就站在那里看着我。
“所以你……你刚才是演戏?都是假的?你没受伤?”雷兰亭疑惑地看着他的肩膀。
董锵锵揉着肩膀冷笑一声:“那人一看就想下黑手,我顺坡下驴,他其实还没碰到我我就已经开始倒了。不过摔得时候我可是真摔,就是没想到这地板这么硬。”
“你……”雷兰亭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嘿嘿,想揍我,没那么容易。”董锵锵揉着肩膀说道,“走吧,再干几小时就可以下班拿钱了。”
雷兰亭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头顶传来德国佬雄厚的声音:“我再重复一次,这里只接受劳动者。禁止打架!违规者会被要求立刻离开车间。”
董锵锵站在自己的滑梯前,望着重新运转起来的传送带,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看到身旁一个矮小的身影渐渐走近,他转过头,轻蔑地看着矮个男,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矮个男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伸出右手中指,恶狠狠地撂了一句:“这事没完。”
董锵锵被他的举动逗笑了,他想起小时候自己每次打架输了以后总是爱扔给胜利者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的。
对方真的是等着,但通常不是等来董锵锵带人报复,而是等到董锵锵自己忘记了这件事。
长大以后董锵锵才渐渐明白:如果当时干不赢,即使事后带再多人干翻了对方,也无法改变曾经失败的事实。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让自己在一次失败后变得更强,在未来不再失败,而不是让自己习惯失败。
一旦熟悉了传送带的速度以及正确做事的方法后,董锵锵的效率一下子体现了出来。别人弄完一辆推车的时间里,他可以弄完近一辆半车。不仅手快,包裹分类也清晰,码放还合理。董锵锵把这个归结为自己的强迫症以及多年玩乐高的成效。
车间墙壁上的指针慢慢接近早上6点,董锵锵推着一车包裹走出车间,清冽的晨风吹得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看到远处天边浮现出的一片鱼肚白颜色,董锵锵不禁苦笑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到德国的第一周里竟然就干了一个通宵。
他把手推车推到一辆货车的后方,刚要拆开固定包裹的绳子,忽然脚下一崴,身子顿时失去重心向前倒去,情急之下,他想伸手抓住推车的扶手,不料却抓到了绳子,一拽之下,绳子竟被他扯开,推车最上方的包裹被绳子缠住,摇晃了几下,猛地掉落下来。
眼看包裹就要砸下来,董锵锵却根本来不及起身,他连忙朝着包裹掉落的方向滚了过去,同时仰面朝天,张开手臂。
“砰!”
一声沉闷的响声,包裹结结实实地砸中了董锵锵的下巴、脸颊、手臂、前胸和肚子。董锵锵只觉得眼前一花,顿时看见一排闪亮的星星。
他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躺了几分钟,就见雷兰亭慢悠悠地推着车走出车间。
雷兰亭远远看见一个黑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旁边还有一辆推车,他努力分辨了一下,发现竟然是董锵锵,大吃一惊,连忙跑了过来。
“你什么情况?饿的还是困的?”
董锵锵躺在地上,看着他求援道:“这东西挺沉的,你帮我搬开。我没劲了。”
见董锵锵没事,雷兰亭才放下心来,他小心翼翼地把包裹搬到货车上,低头看着不住喘粗气的董锵锵,挖苦道:“小伙子可以啊,干一晚上还这么有力气,这是打算练卧推还是胸口碎大石啊?”
“你别逗我了,我的肋骨可能……”董锵锵气短地说。
雷兰亭扶着他慢慢站起来:“真骨折了?那赶紧申请工伤,能白拿钱,还能再讹德国佬一笔呢。”
“别逗我笑,疼……”
“慢点。”
“哎,老雷,没看出来,你挺贫的啊……”
6:30,大家排队从小门离开,同时从门外的东欧男手里接过一晚上的劳务费。
轮到董锵锵时,东欧男看着他的脸,一脸阴沉地递过来几张钞票。
董锵锵看了一眼钱,突然发现不对劲:“怎么才80马克?”
东欧男眼一翻:“下一个。”
“21点到6点,一共9个小时,每小时11.5,一共应该是103.5马克才对。”董锵锵据理力争。
“你让我损失了两个工人,所以要罚你。”
“两个工人?什么意思?”董锵锵没听懂。
“因为你,有两个人昨晚被德国人赶走了。我少赚了,自然要扣你的当做补偿。他们每个人我收你10马克的补偿费,一共收你20马克。没错。”
“按劳取酬。给钱!”董锵锵目光炯炯地盯着东欧男。
东欧男一脸奸笑:“你要是明晚还想在这儿打工,就不要惹事,懂吗?滚蛋!”
董锵锵刚要跟他争辩,站在他身边的雷兰亭一把把他拉出队伍,往车站走去。
“你拉我干嘛?”董锵锵让他拉得有些踉跄,甩手挣脱了雷兰亭,不满地说,“他赖我钱了。我得拿回来。”
“他手里工作多,你以后会经常碰到他的。这次就当是花钱买经验了。算了吧。”雷兰亭边安慰他边递给董锵锵一根烟。
董锵锵顺手接过烟,虽然认为雷兰亭说得有道理,但仍然有些忿忿不平:“扣钱算什么经验啊?”
雷兰亭还没开口,就听见前方突然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总算滚出来了,我他妈的等了你一个晚上呢。”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从车站候车亭的另一侧闪出两个人来,正是矮个男和肌肉男。矮个男站在肌肉男的身后,两人目光中都带着一股杀气。
雷兰亭显得有些意外,声调微微有些颤音:“你们要干什么?”
矮个男不怀好意地冷笑了一声,冲着肌肉男努了下嘴。
肌肉男杀气腾腾地冲着董锵锵就冲了过来。
雷兰亭还没来得及说“小心”,肌肉男的拳头已经带着风声砸向了董锵锵。
董锵锵连忙一个侧身,闪过肌肉男的第一次进攻。
雷兰亭还没喊出声,就觉得前方寒光一闪,矮个男的手里亮出了一把水果刀,迈步朝他走了过来。
雷兰亭一个激灵,汗珠从脸颊旁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