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山回到光德坊,只见坊门站着一个匠人,匠人身边是两个木制的工具箱子。想来他便是中年商贩介绍给赵清山的木匠。
赵清山上前与匠人一番交流,应证了自己的猜测。匠人姓柳,大家都叫他柳三,约莫30岁,手艺是祖传的。赵清山带着匠人来到自己的小院了中。
“柳木匠稍等,我做的桌子与时下有些区别,我先去拿点东西,然后画图给你看,你看能不能做。”赵清山说完便径直去了伙房。
别说武德九年,便是整个唐代,文房四宝都是金贵物品。即便是小富之家,家中也不见得有这些物品,何况家中余财不足三位数的赵清山?
赵清山在伙房里找了一根趁手的碳条,然后来到院子里便在石板上画出了简易八仙桌和长凳的图片。
“就是这样的桌子和长凳,桌子要一张,长凳高的要五个。其中两尺高的四个,一尺半高的一个。”赵清山对柳木匠说道:“能做吗?”
“郎君这图画的真好,一目了然,这桌凳确实不一般,某能做!不过需要一个半时辰。”柳木匠看了看图,笃定道。
赵清山点了点头,对柳木匠道“能做便好,你先动工,有什么可以问某,某先去伙房备些食物,这桌子飧食以前做好便是,有几个朋友要过来,到时候你留下来吃了再回去。”
“喏!”
回应一声后,柳木匠就开始干活儿了。赵清山也没有再搭理木匠,带着小赵浩就进了伙房,开始捣鼓晚上的食材。
当人忙碌着的时候,时间总是加快步伐地逃跑。等所有的食材准备完毕,赵清山发现已经快到酉时了(17点至19点)。这时柳木匠的活儿也即将收尾。
“柳木匠,你做好了遍在家中等我,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招呼了一下柳木匠以后,赵清山便背着儿子出了门。
赵清山先是告诉翠儿不要煮饭,稍晚一点来家中分些回去。然后来到牙行让酒鬼周老叟晚上到家中吃饭,顺便将中介费结了。最后赵清山来到延康坊陈巨的家门口敲响了门环。
没等多久,门吱的一声开了,顺着赵清山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小脑袋伸了出来,原来前来开门的是10岁的陈平。看见赵清山,陈平很是激动,竟然忘了招呼赵清山。只见陈平一把将门打开,遍往屋内跑,便跑边喊“阿耶、阿娘,是赵叔来了,是赵叔来了!”。
内屋的陈巨夫妻走了出来,陈巨骂着儿子道“怂娃,慢点跑,你赵叔来了,你慌个甚?”
“赵兄弟,不知道这会儿过来有事儿?房子可是弄好了?若是没弄好,今晚就还在哥哥这里将就一宿吧。”独臂汉子关心地问着赵清山。
赵清山很是郑重的对陈巨夫妇一礼:“多谢大哥,小弟此来就是告知兄长,房子已经租好了,同时小弟备了些食材,想请兄长嫂嫂还有两个侄儿过去吃个饭,一是想感谢兄长一家,二是也认个门,以后两家多走动走动。如此一来,也能让浩儿多两个伴儿。”
“甚好!既然赵兄弟都来了,不能让兄弟白跑一趟,俺们这就跟你过去,看看你的家!”府兵很是高兴。
等赵清山和陈巨一家来到赵清山的院子,柳木匠已经将桌凳坐好,正和刚到没多久的老酒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赵清山招呼完众人,便让小赵浩跟陈平陈巨在院里玩耍,自己则是进入了伙房。
“这桌凳样式不错呀,不过舅子你这木匠好手艺可退步了呀,怎么想到做成这样的?”陈巨也加入了院里的聊天队伍。
原来府兵和木匠居然认识,而且关系还不一般。
“好你个残废,就是管不住这一张破嘴,尽知道编排俺,你可想过要不是俺,你取得到俺家堂妹?你个不记恩的孬货!”柳木匠怒道!
老酒鬼不禁笑着摇摇头:“两个怂瓜,见面就掐,你们两个掐了十几年了,还不够?你俩再掐,就滚去帮一帮赵书生做饭去!也不知道那书生弄的吃食怎么样,可别弄个半生不熟出来祸害俺们。”
“三个腌散货,人家赵郎君好心叫咱来吃饭,你们却在这里编排他,有个甚道理。七郎你也莫老是与三哥和周爷斗嘴,且看好三个孩子,别让他们起了争执,伙房那边,奴家去看着便是。”柳氏调停了这场口水仗,将看着孩子的任务交给了府兵,便自行去了伙房。
“嫂子怎么来了?”赵清山叫柳氏进了伙房,便问道。
“嘻嘻”柳氏笑着说“外面那三个担心你做毒药呢!让我进来看着你。”
虽然赵清山知道是柳氏准备帮忙做饭,却也跟着打趣道:“那嫂子一边看着,看某今晚不毒死他们!”
只见柳氏来到灶边,看着那切好的肉片和菜品与平日里自己做的大不相同,一时想帮把手却无从下手。
“赵郎君这是准备煮什么?”柳氏疑惑问道。
“瓮里是鸡汤,肉片用来炒的。”赵清山解释道。
可这样一解释,柳氏更疑惑了。原来大唐虽然已经有了炒菜,可都是用芝麻油炒菜,猪肉是贱肉,而羊油骚气太重,牛却是不能轻易宰杀,所以只有贵族或者大富之家能吃上炒菜。更何况,此时的主要粮食是面食和粟米,平常百姓一年到头若是能在过年吃上一顿肉,也就算家庭不错了。
赵清山看出了柳氏的疑惑,叹息说道“嫂子,这是某的妻捣鼓出来的做法,她可是个老餮,食不厌精,所以便有了这些,以前经常给孩子他妈打下手,倒是学了不少,可如今再也吃不到了。”
听着赵清山伤心的话语,柳氏便不再询问。只听她说道“如此,奴能帮赵郎君什么呢?”
赵清山笑了笑,“哪能要您帮忙,我早已经捣鼓惯了,您且等着便是,如果是在没事儿做,帮我去叫叫隔壁房东家的丫鬟,让她带着食盒过来,拿些吃食回去,房东是个大家闺秀,倒是不便请她过来吃饭。”
听了赵清山的话,柳氏就走出了伙房,不理会外面三人的惊讶,便去了隔壁传信儿。
“咦,是什么这么香?看来赵郎君还真有两下子!”只见老酒鬼深吸了一口气。
陈巨和木匠柳三也有些目瞪口呆,心里暗暗吃惊,看不出来,这读书人,做饭居然有一手。
“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呀,这么香,想来应该差不了吧”柳木匠张了张嘴。
而此时的隔壁,只见短袄丫鬟急咧咧的跑到内屋。
“娘子,隔壁那个书生说请我们吃饭呢,让我带食盒过去拿!”
鹅黄襦裙放下了笔,笑道“去拿吧,看看这书生做饭是否像他写字那样好。”
翠儿听后,便蹦蹦跳跳的去拿食盒了。
约么过了一刻钟,赵清山做好了所有饭菜,每个菜品分了一些给翠儿,让她带回去。然后将菜一盘盘的摆在桌上,分明是一盘,一盘炒的肉丝,一大盆鸡汤,尽然一个素食都没有。不过这也不怪赵清山,只是这年头这个季节,蔬菜确实很少,而且贵得要命。
见时候不早了,赵清山便招呼众人入座就餐。
席间,老酒鬼打开了话题。
“赵郎君,你可应承俺一顿酒,可不能用这顿饭抵消掉啊。”
赵清山听后笑道“你这老鬼头只知道喝酒,这些吃食儿还堵不了你的嘴,忘不了你那顿酒,待某找个活儿计,自然有你喝酒的时候。”
这时陈巨接过话题“赵兄弟是怎么想到这个桌子的,这样吃饭倒是方便和新鲜。”
“都是某家族人想到的,我不过也是拾人牙慧。”赵清山说道“我见大哥和柳木匠挺熟的,莫非你们认识?”
“嘿,这事儿我最清楚”老酒鬼接话道“他两打小就认识,一个住村头,一个住村尾,后来成了陈巨的表舅子,你可能还不知道,这柳木匠就是柳氏的堂兄。柳氏和陈巨的亲事儿,木匠可是出了大力气,嘿嘿”
木匠瞪了一眼酒鬼“小孩子在这儿,你说这些个事儿做甚?”
老酒鬼就哂哂不再言语,而赵清山对这些事儿也不好奇,没有追问。
只听陈巨突然说道:“赵兄弟,不是哥哥哪壶不开单提哪一壶。我见你一个人带着孩子来长安,却不像赶考之人。这是什么情况?”
这时陈巨旁边的柳氏用手拐了一下陈巨,“好端端的你提这个做什么!”
赵清山习惯性的托了托鼻梁。
“嫂子无妨,事儿无不可对人言。某是渝州枳城人氏,家族也曾算是显赫,先秦末年为了避祸,族人便全迁至枳城的山中不问世事儿。虽然不时有族中前辈出山,但回去以后对山外的事儿,也说的甚少。所以,某的一些习惯,与世俗有些不同。原本山中日子还算幸福。可是某也想出来闯闯,便不顾家中父母妻子的反对,非要出山,本想闯出个名头便回去接家人。可前脚出门,后脚便生了变故,突然山体崩坏,房屋倒塌族中所有的人全被埋葬。那时浩儿和他母亲也被压在屋下,我回去时,只见浩儿的母亲将他护在怀里,儿子倒是活着,可他母亲却……哎,或许是我不顾一切的要走惹怒了上苍吧。”
说罢,赵清山像失了魂儿一样,沉默不语。
“糊涂!天灾能怪你?”陈巨突然暴喝!这一声暴喝一下子让赵清山缓过神来。只听见陈巨继续说道。
“赵兄弟,可不能再这样想了,你不能消沉,你还有儿子需要抚养。再说了,你可曾想过,如果不是你执意要走,那一场天灾或许就让你们整个家族都覆灭了,哪里还能余下你们父子?”
这时老酒鬼也安慰道“赵小子,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养育你儿子,而且,你现在是你们家族唯一的希望,能不能振兴家族,全靠你自己。”
木匠想了想说道“赵郎君,能结识你是俺的幸运,咱们三人没啥本事,不过,以后如果郎君有吩咐,说了便是,俺一定没有二话。”
“兄弟你别难过,咱们也算有缘,境遇甚是相似,如果你不嫌弃,以后就是我陈巨的兄弟了。”陈巨拍了拍赵清山的肩膀。
赵清山双眼微红,认真的看着陈巨,然后起身一礼“清山见过大哥!见过大嫂!”
“哈哈哈,好兄弟,想不到我陈巨居然还能有兄弟!”陈巨也激动的扶着赵清山的双臂。“以后长安谁欺负你,哥哥丢了剩下的半条命,也要让他不好过!”
“多谢大哥!”赵清山再次行礼,而后对儿子说到“浩儿,来见过大伯、婶娘。”
小赵浩放下筷子,学着父亲的样子“见过大伯,见过婶娘!”。
“哈哈哈!好!”在陈巨的这声叫好中,这顿晚饭来到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