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四方客栈,燕山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洗去了连日来奔波的风尘和浓郁的血腥气。他走出浴桶,坚实的肌肉显露无遗。桌上放着两套衣服,一套白色锦缎长衫,一套灰色粗布短衫。他会心一笑,穿上那套灰色粗布短衫,出门而去。
长廊尽头,一白一青两个身影正在凭栏远眺。白色身影飘逸俊美,宛若谪仙。青色身影似出水芙蓉,清新脱俗,美若天仙。
燕山轻叹一声,缓缓道:“在下生得也算清秀俊朗,但与两位相比,就只能甘为绿叶了。”
这时,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燕兄弟甘为绿叶,深藏功与名,倒是与这身粗布短衫相得益彰。”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男一女正漫步而来,男子英俊挺拔,女子亭亭玉立,正是完颜亮与完颜雪儿。
燕山微微苦笑,默然不语。
完颜亮微一抱拳,赔笑道:“小妹玩笑而已,还望燕兄弟勿怪!”
燕山淡笑道:“小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在下岂会见怪呢?”
完颜雪儿白了燕山一眼,心中骂道:这小子,一有机会就讨便宜,果然不是什么好人。一念及此,她如花蝴蝶般来到李若仙身边,拉起那芊芊玉手,娇声道:“若仙姐姐,咱们吃酒去,不理这些臭男人。”话音方落,她好似想到了什么,连忙改口道:“莫大哥谦谦君子,不臭的,哥哥大好男儿,也不臭的。”
李若仙瞟了一眼燕山,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在这种情况下,什么心思缜密、运筹帷幄、剑下无情皆无用武之地,燕山唯有暗自苦笑。
一青一白两道身影飘然而去,宛若天仙。
三个男子相似一笑,无可奈何,紧随其后。
富贵酒楼内,空空荡荡,只有完颜洪烈一人正襟危坐,自斟自饮。五道身影飘然而至,顿时生机盎然。
六人围桌而坐,所处方位竟与那日在清心草庐相似,只是少了独孤风与宁雪儿,多了完颜亮与完颜雪儿。
见此情形,触景生情,莫已闲、李若仙与燕山三人不禁黯然神伤。
完颜洪烈轻叹一声,沉吟道:“莫兄弟与宁姑娘究竟如何了?”
莫已闲凄然一笑,这才将整个经过娓娓道来。
言罢,完颜雪儿潸然泪下,叹息道:“那位雪儿姑娘与我同名,只可惜今生无缘一见。她侠肝义胆,除魔卫道,为心爱之人不惜一死。真是自古红颜多薄命,天道不公,可悲可叹!”
李若仙拉起完颜雪儿那芊芊玉手,目光迷离,若有所思道:“在那骊山晚照中,雪儿姑娘与心爱之人深情相拥,目光中唯有彼此,瞬间定格永恒。在那一刻,雪儿姑娘一定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我们应该替她高兴才是。”
完颜雪儿用衣袖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微微点头。
“菜来喽!”随着一声吆喝,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上桌来,顿时香气四溢。
饥饿感瞬间无法遏制,几人化悲伤与食欲,尽情享用着美味佳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完颜洪烈敞开衣襟,微微叹息。
燕山随口问道:“完颜将军为何叹息呢?”
完颜洪烈沉吟道:“今日见燕兄弟手持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奋勇杀敌,让我不禁想起一位故人。”
燕山若有所悟,淡笑道:“不知这位故人是谁?”
完颜洪烈眼神飘忽不定,仿佛陷入回忆之中,缓缓道:“这位故人英雄盖世,威震天下,正是南宋名将岳飞岳元帅。我十七岁从军,历经大小阵仗百余场,却只败过七次,有六次是败于岳元帅手下。还有一次,我同样心服口服,对手是韩世忠将军。”
说到此处,完颜洪烈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继续道:“但是,我并不甘心。那几次败绩,我非主帅,又如何能左右全局?生不逢时,无可奈何。当时,岳元帅帐下有两员虎将——岳云与张宪。若能与这二人对战于两军阵前,也不枉从军一场。只可惜,英雄末路,喋血风波亭,真是可叹又可气!”
言至于此,一片沉默,这是在为英雄默哀。
燕山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眼眶中泪光闪动,面露悲愤之色。
莫已闲轻叹一声,端起酒碗,沉声道:“这碗酒向英雄致敬!”
“向英雄致敬!”
六碗酒一饮而尽,心中畅快了许多。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燕山之身世来历呼之欲出。完颜洪烈已心中有数,莫已闲与李若仙也非愚笨之辈。与其遮遮掩掩,不如自己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燕山轻叹一声,缓缓道:“我自小就在岳家军,家父正是岳家军军师不归雁燕不归,岳元帅是我义父。杀剑剑法乃义父亲传,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剑正是义父之佩剑。十岁那年,岳家军一路打到朱仙镇,势如破竹,奈何被奸臣断了粮草,十三道金令又将义父召回临安。家父心知此事必有蹊跷,便带着我与四位部将一同前往临安。天降横祸,义父和两位兄长竟因莫须有之罪名将被问斩。情急之下,父亲与四位部将前去相救,却是一去不复返。自此,我只能四处流浪。”说话间,往昔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浮现,不知不觉中,泪水已夺眶而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往事再次提起,悲愤之情油然而生。作为对手,完颜洪烈也不禁黯然神伤。
完颜洪烈沉声道:“不归雁燕不归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这一碗酒我敬他。”话音方落,又是一碗酒下肚。
燕山心存感激,微一拱手,也是一碗酒下肚。
这时,完颜雪儿端起酒碗,神色庄重,沉声道:“燕小弟,之前姐姐多有冒犯,还请见谅!”话音方落,她一饮而尽。
此言此行,燕山真是哭笑不得,二话不说,也干了一碗。
酒逢知己千杯少。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狼藉。
燕山趴在桌上,面带笑容,脑海中最后一段记忆是一个满面红霞、娇艳如花的青衣仙女。
连日来,燕山与李若仙哪敢如此痛饮?杀手在侧,危机四伏。
但今日不同。酒逢知己,若不能酣畅淋漓,岂非人生憾事?还有,完颜洪烈何许人也?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当然,完颜洪烈早已安排好一切。
皎洁月光洒落,寂静的夜温馨而宁静。
床榻温暖舒适,燕山安然入睡,睡得很沉。
李若仙面带笑容,甜甜入睡,这种感觉好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