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冷风徐徐。
草丛间,绿意盎然,晶莹的露珠澄澈透明、纯洁无瑕。
两道身影在荒野中前行,步履缓慢而坚定,正是燕山和蒙甜。
时间流逝。
不觉间,太阳已西斜。
燕山和蒙甜不曾有片刻停歇。
没有喝水,也没有吃东西。
但是,他们脸上没有一丝倦意。
他们并不急着赶路,一直保存着体力,只因他们根本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或者将要面对怎样的敌人。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柳若白也是如此。
荒野尽头是一片树林。
这片树林相距天剑山庄不到三十里,是前往天剑山庄必经之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燕山和蒙甜毫不犹豫,进入树林。
忽然,他们停下了脚步。
路旁有一具尸身,穿着讲究,被人从腰间劈成两段,却只留下了淡淡血迹。
显而易见,死于饮血神兵。
毋庸置疑,又是那始作俑者所为。
燕山和蒙甜走到尸身旁,仔细察看。
这是一位老人,相貌不凡,双目微闭,虽已死去,眉眼间仍残留着威严。老人手里仍握着一柄长剑,寒气逼人,绝非凡品。
蒙甜沉吟道:“燕大哥,这位老人家”
话未说完,燕山已微微点头。
这位老人眉眼间竟与柳若白极为相似。
一切都只是猜测,在没有证据之前,他们根本无法相信。
就在这时,蒙甜似乎发现了什么。她弯下腰,从草丛中捡起了一块玉佩。
这块玉佩古朴淡雅,正面赫然刻着两个字长生,反面刻有天剑山庄标记。
燕山脸色骤变,手心已沁出了冷汗。
蒙甜似乎想到了什么,失声道:“莫非这位老人家就是天剑山庄庄主,也就是柳大哥的父亲?”
燕山轻叹一声,默然不语。
天剑山庄庄主柳长生是何等人物,怎么会死在这里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实在匪夷所思。
燕山悲怒交加,难以自已。
蒙甜深吸了一口气,双目微闭,以无心剑道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冷风拂过脸颊,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未过多久,蒙甜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燕山心绪稍定,随口问道:“甜儿,可有发现?”
蒙甜微微点头,指着几处断枝,沉声道:“燕大哥,你看这几处断痕可有差别?”
燕山望向那几处断枝,若有所悟。他指着一处断枝,缓缓道:“这处断痕略显毛糙,由此可见,留下这处断枝之人剑势刚猛,在剑锋刚触及到树枝时,劲力已将树枝震断。”
蒙甜喃喃道:“也有可能是刀。”
江湖中,使用重剑之人极为罕见。刀法以刚猛见长,合情合理。
燕山微微点头,暗自钦佩。继而,他又指着另外两处断枝,正色道:“这两处断痕非常整齐,切口方向却有异,应是不同的人所为。”
蒙甜微微点头。之后,她走到一棵大树前,指着树干上一处伤痕,沉声道:“燕大哥,这处伤痕散乱不堪,应该是掌风所致。”
燕山轻叹一声,沉吟道:“如此看来,应该是三大高手围攻柳前辈。”
蒙甜微微摇头。
燕山随口问道:“莫非还有第四人?”
蒙甜轻声道:“的确。”说话间,他仰起头,望向旁边一棵大树。
果然,那棵大树树干上有三道深浅不一的划痕。
燕山似乎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是九天龙魂贯。”
蒙甜正色道:“不错,这第四人应该就是秦汉。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三道划痕应该是他故意留下的。”
燕山神情凝重,陷入了沉思之中。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正缓步走来,是柳若白。
燕山和蒙甜皆面露悲痛之色。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静静地凝视着柳若白,等待着暴风雨来临。
一步,两步,三步
柳若白越来越近。
终于,他看见了那具尸身。
刹那间,他脸色煞白,眼中浮现出一抹血色。
一些记忆碎片不断在脑海中闪过。
他还不知道这位老人究竟是谁,但直觉告诉他,这位老人在他生命中的位置不可取代。
他本可以做到无情。
可此刻,那种看破生死后的超然存在已不存在。
只一瞬间,土崩瓦解。
他的心仿佛在滴血。
他很伤心。
这种伤心不需要理由,出于本能,源于内心深处。
一幕幕画面仍在脑海中不断浮现。
终于,定格。
黄昏,河边,夕阳西下,晚霞五彩缤纷、绚烂夺目。
一个俊秀少年朝一位中年儒士奔去。
俊秀少年在笑,笑容十分灿烂。他口里亲切地喊着:“爹爹!”
中年儒士那威严的脸上也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时光飞逝。
俊秀少年已长大成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中年儒士却已两鬓斑白。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柳若白撕心裂肺地呼喊道:“爹爹!”
可是,老人脸上再也不可能流露出灿烂的笑容。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身为人子之悲哀不过如此。
柳若白狂奔到老人尸身旁,跪倒在地,悲痛欲绝。
燕山双目微闭,暗自悲伤。
蒙甜神色平静,泪水却已湿润了眼眶。
不远处,两位灰衣老者静静伫立,默默流泪。他们是天剑山庄四位长老其中两人。在柳若白出现时,他们已经站在那里。绿柳山庄一战,他们见过燕山。
如此情景,只是相望一眼,并未开口。
秋风萧瑟,悲伤与凄凉弥漫。
不觉间,柳若白身上不断散发出浓郁的杀气。一阵杀意自他心间产生,四下蔓延,阴森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这一刻,燕山、蒙甜与两位灰衣老者皆目不转睛地盯着柳若白,随时准备出手。
但是,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杀气渐渐消散。
那种恐怖杀意也随风而逝。
柳若白缓缓站起身来,西下张望。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棵大树上。
忽然,一柄暗红色长剑骤然出鞘,剑指高天,暗红色剑身闪烁着熠熠血光,散发出极为恐怖的气息。
他身形掠出,径直奔向那棵大树。
一道剑光闪过,大树轰然倒下。
紧接着,剑光不断从树干上划过。
或许,这是一种发泄。
但是,柳若白的目光竟出奇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剑光戛然而止。
粗壮的树干已然成为一具简单的棺椁。
天怒剑入鞘。
柳若白扛起棺椁,走到尸身旁。
他将棺椁放下,打开棺盖。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将两段尸身放入棺椁中。
之后,他又将棺盖盖上。
身为人子,也只能如此而已。
柳若白扛起棺椁,继续前行,步履缓慢而坚定。
风依旧在吹,树叶唰唰作响。
似哀鸣,又似啼哭。
柳若白从燕山和蒙甜身旁走过,又从两位灰衣老者身旁走过,却未曾看他们一眼。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任何事情都已不重要,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唯有默默悲伤。
燕山和蒙甜没有开口。
两位灰衣老者也没有开口。
事已至此,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呢?
燕山和蒙甜一言不发,远远地跟在柳若白身后。
两位灰衣老者亦是如此。
就这样,一路前行。
不觉间,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了天际。
一具尸身,五道人影,依旧在前行,不曾有片刻停歇。
终于,夜幕降临了。
但是,一切依旧如此。
夜色如水,寒意袭来。
他们不知疲倦,不畏寒冷,不惧黑夜,一往无前,坚定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