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亚丽莎忽然拉起伊恩就往森林中去,“父亲要过来了!”她边跑边说道,先是噙着笑意,终究没有忍耐住,咯咯娇笑着,笑声抛落一地。
伊恩一只手被亚丽莎牵着,另一只手仍拎着小木棍,一边跑,一边回头,果然,矮人奇力迈着两条粗短的腿快速朝他们这边赶来。
伊恩看着笑的一脸灿烂的少女,不由得也笑了出来。
他们跑进森林,天气出奇地好,森林空隙里洒透下一束束阳光,透过那层层叠叠的树叶,看得见零碎的浅蓝色的天空,它仿佛在闪闪发亮。云被风儿驱赶着,飞向森林另一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干爽的新鲜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伊恩和亚丽莎跑累了,选一干净处坐着,观赏着周围的景色,倾听着万籁有声。微风在轻拂树梢上的树叶,小东西们在他们头上欢腾喧闹,树干上的啄木鸟使劲地啄着厚实的树皮,随着黄鹂的婉转的鸣声,突然在茂密的枝叶中响起了黑鸫的嘹亮鸣声。
在下面的灌木丛里,知更鸟、黄雀和柳莺啾啾地啼唱着燕雀在他们面前敏捷地跑来跑去,雪兔胆怯地看着打搅它进餐的不速之客,顺着灌木丛鬼鬼祟祟移动,拖着毛茸茸大尾巴的松鼠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上,突然坐到啄木鸟上方,把尾巴翘到头顶上。
在他们的脚旁,蕨类植物美丽如雕刻的叶子的淡影下,紫罗兰和铃兰在竞芳争妍,还长着草菇、伞蕈、栗蕈、乳蘑、橡蕈和鲜艳的毒蝇蕈隔着一窠蓬草,宽阔的短树丛里,长着一串串红艳艳的果实……
森林里面明暗不断地变化着,光线微微变化,时而闪现,时而消失不见有时整个通亮,有时幽昏,俱有韵律的一摇一晃,仿佛都在惬意的呼吸。
地上的落叶色彩斑斓,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树上还有最后一批金灿灿的叶子在微微颤动,簌簌作响。高挑而蓬松的羊齿植物已染上像熟透的葡萄似的秋色,它们的优美茎杆在眼前无尽地、杂乱地相互交错在一起。
亚丽莎坐在离伊恩旁边,低着头细细娇喘,她两只手搁在膝上在一只半伸开的手掌上放着一朵不知名的野花,随着她的一呼一吸,这束野花轻轻地滑落在裙摆上。那扣着领口和袖口的洁白衬衫,形成短短的柔和的皱褶。
她带点漂亮浅灰色的浓密黄头发束着一条鲜红的狭发带下,长长的刘海几乎移到象牙般光洁的额门前面。伊恩看不清她的眼睛,因为她没有抬起眼睛来可是他清楚地看见她那副细细弯弯的眉毛和长长的睫毛,那睫毛扑闪着,嘴唇微微地颤动着,在阳光下闪着亮。
伊恩特别喜欢她的脸部表情:它是那样的单纯而温柔,那样的纯洁。树影摇摆,光线消失,她猛抬起头,在明净的阴影里,两人相视,她那双像扁小鹿一样畏怯的明亮的大眼睛在他眼睛里迅速地一闪。
“看我干嘛?”亚丽莎问。
“没什么……”他转开头,向一旁瞧着别处。
“我好看吗?”亚丽莎问伊恩。
“好看,”
“你喜欢吗?”
“不是,亚丽莎,我……”伊恩想要解释,
亚丽莎却打断他的话,“你不信任我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你的事,我想知道你的过去,我知道现在的你肯定不是过去的你,我想帮你,可我却不知怎么帮你。”
亚丽莎关切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从何而说,我甚至不知道我现在是谁,我还能做些什么,我的过去……”伊恩望向树叶后面的天空,眼睛深邃而空洞。“亚丽莎,我把过去的我弄丢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回,亚丽莎,我不要做游荡的鬼。”
“伊恩……你的心一定很苦吧……”亚丽莎温柔唤着他的名字。
“亚丽莎,你的自然、单纯、善良,你的幸福,都是我眼中无价的珍宝,我多么不想你接触到阴暗、残酷和虚伪的东西,因为我的遭遇而改变你的现状,将是我犯下的最大的罪。”
“你在乎我,我很高兴,”亚丽莎说道,“我想帮你,想让你高兴,而不是白天郁郁寡欢,睡梦中忍不住的恐惧和尖叫。”
“我现在的样子很惹人烦吗……”
“伊恩,”亚丽莎急忙道,“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其实我们可以帮助你呀!我父亲和母亲都是强大的战士,机智而又勇敢,只要我去请求他们,他们一定答应的,我们一起去你败邪恶的敌人,”亚丽莎说,“这样你就可以摆脱过去的不幸,我们一起开开心心在这里,永远生活在一起。”
“不要!”伊恩立刻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什么?”亚丽莎惊讶不解地问。
伊恩神色复杂,“我的仇人不仅仅只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体,里面数不清的掮客、战士、杀手、巫师、和神职者……他们背后甚至站着一个神!他们能吞噬万物,强大的令人绝望。奇力、塔瑞尔和你亚丽莎,你们是真正的好人,但是这个世界上你们这样的人太少了,善良太少了,禁不起浪费,所以不要因为我而冒险。因为有像你们这样的人在,我对世界稍微有了好感,因为有像你这样的人活在这个世上,我对世界稍微有了期待。我不想在满世界寻不到一点点善,留在这里,不要让我的寄托无处安放,让我对这个世界仍保留一丝留恋。”
“你一个人怎么承受?”亚丽莎问,向他投去担忧的目光。
“我不知道。”
“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
“难道你选择和他们一起埋葬?!”亚丽莎悲伤地说。
“我失去了家人,土地,和我的纯真。即使是我的同类也在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我无法忘记他们的暴行,无法忘记他们施加于我的痛苦。他们以为我弱小,不值一提,但他们却看不到我的挣扎,我仍然忠诚自己。我奔走呼号,但没人有人同情,我只能一个人进行这场孤独的战争。只有泪水和鲜血才能给我带来救赎。只有当仇人和他们的神被长剑刺穿心脏的时候,我才能乞求神的宽恕。”
亚丽莎沉默下来,过了很久,才终于以很低的声音问,“你还会想我吗?”
“会!”
“一定?”
“一定!”
“永远?”
“永远!”
“……还能回来吗?”
“……”
婆娑的森林,林内的光线似乎也变淡了,变冷了,它们没有了辉耀,只是洒下平静的,几近白色的光。离黄昏不过半个来小时,晚霞却已经出现,森林深处,一阵风挟带着枯黄的落叶向他们飞扑而来,又扬长而去。
“天晚了,我们回去吧!”最后,伊恩长长叹口气后对亚丽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