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无垠的大森林,茫茫雪海中有一辆马车在禹禹独行。整个北地仿佛一夜春风吹过,所有树木都披了厚厚一层密叶繁花,只不过俱是缟素罢了。伊恩和其他乘客挤在陈旧的车厢里,所有人都沉默不语,车厢里蒸腾着浓烈呛人馊味儿,一连几天在静默中颠簸,他已经习以为常,满头乱糟糟的油发,满脸油垢,眼睛浮肿,他细细地回忆往事,想念着亲爱的、憎恨的人,马夫赶着马儿迍迍的行,乘客相互脸色不善地打量着其他人的行囊,好烦恼人也呵!
这片被严寒酷暑轮番肆虐了无数个世纪的大地,贫瘠荒芜,只有一派森林。因此,生活在此地的人变的粗狂强悍,内心长满郁郁葱葱的森林,像幽灵般潜行于林间,在猎手与猎物的身份之间转换。曾遍布于此的精灵和其它史前智慧物种一样,因不再适应此地的变化,遭到无情的淘汰。而释放出部分柔软天性的同类们,同样被林中到处潜伏的强梁毫不留情地消灭。
伊恩坐在马车里,闭目假寐,和维克多、修女和玛丽分别后,他上了一辆专门载客的马车。马车的座椅不存在调节角度,背部的承拖力分布不够均匀,没有腰部支撑,座面硬度高,导致臀部压力分布多集中在坐骨处,最容易产生疲劳。
车厢里很脏且人很多,沿途上车下车,遇到各式各样的人,有对面老把脚伸到他两腿之间然后脱了靴子臭气满车厢的,有硬向他索要金币给变魔术看遭到拒绝而翻脸的,有跟他分享自己和亲如兄弟的朋友妻子的既好玩又刺激经历的他数不清记不得多少个人对他叽里呱啦说一堆方言,他听不懂,野不感兴趣,只觉得各种各样奇怪的噪音,还有不时突然而起的轰笑。
开始的时候伊恩只感到很不适,当共同度过白天后,他变的同样邋遢,自然而然学会对外界反应麻木不仁了。迎着舒缓起伏的驿道,一言不发地、麻木地发呆。窗外黑漆漆的,高耸的树木将月光完全阻挡住,什么都看不到,周围的人,都是很无聊,慢慢地连说话都懒得张嘴了。都或发呆,或睡觉。这时寂静无声的林中只有不住摇晃的暗淡油灯,和一串急促的马蹄之声。
拂晓时伊恩开始朦朦胧胧犯困,毕竟愣了一夜,身体慢慢吃不消了,就开始闭眼睡觉。他睡的很浅很浅,大概一个小时,可能更短,便惊醒了,虽仍然困但不愿睡了。外面的风景很漂亮,连绵的群山和蒙蒙胧的山头,分不清是雾还是雪,山坳里卧着小小村落,一切都很宁静,他心里便感到舒服,看着看着又睡着了。
伊恩再次睁眼是被车厢外的一阵吵闹声惊醒的,他透过车窗发现马车停在一个前后不着的地方,路旁雪地中卧着一座简陋的木屋,几根松木撑着,黑色的灰破毡步搭在上面,用石头压着。七八个穿着破破烂烂皮袄的男人听见马车声从木屋走出来。他们和车夫颇熟稔,纷纷打着招呼。
伊恩脚发酸,双腿发麻,小腿甚至有点水肿。脖子和肩膀间酸痛,非常不舒服,很想伸展一下胳膊,却实在不好意思进行大幅度地动作。马车过了很久仍不行驶,他心里就特别焦虑,甚至有点坐立不安,怎么调整都不舒服,他突然想站起,但是空间狭想躺下,但是人多,只好坐着。
“理查德,这趟还行吗?人多不多?”车厢外一个大清早就醉醺醺地的汉子站在木屋门口问车夫。
“当然了,”车夫犹在马车上提高声音,“北边都穷疯了,拼了命往南方跑,你见我回来的车几次空过?”
“这才像话,昨天傻子下套套住一只傻狍子,狗崽子们都抢疯了。要不是我护下半条腿,今天你就但狗窝找剩骨头啃了。快下来,陪我喝两杯,”那个人猛一个喷嚏,鼻涕粘在浓密的胡须上,也不揩,鼻子涨的通红,他接着朝外面的人指指车厢手吩咐道,“叫他们下车吃饭。”说完转身进了内屋,也不等车夫。
“吃饭?”伊恩看看外面奇怪的说道,“现在的吃什么饭,夜宵,早饭,还是午饭?”
“这是这一行的规矩,店是地头蛇,车行和领主的手下联合开的。一个大车,装十几个人,到了这里,就停下来。一帮打手拎着家伙,赶人下车去店里吃饭。不下车的,一顿胖揍。下车的,不管你吃还是不吃,馊的、臭的,跟猪吃一样,一片大半是锯末和沙子的面包,一碗掺着树叶的菜汤,一块吃剩下的臭肉,要你十几银币算大发慈悲了,心情不好会要金币的。我看你年轻气盛,要忍住,不要不服气,按着他们的意思来,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惹恼他们抢钱抢货都是小的,杀人的都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畏缩着不让车外的人发现,一边悄悄指点伊恩。
车厢内众人乖乖的一次下车,轮到伊恩站走车门口,抬头一看,由于他站在高处,扫过他们的人头。看见后面一个大高个,一直盯着乘车的人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伊恩,伊恩也看着他,直到后面的人推搡,伊恩移开目光,他仿佛得胜似地一笑,也把视线转向一边。
伊恩跳下车,脚一阵绵软,感觉像进了更大的车厢里,天地不停晃动,耳边不停有车轮迅速碾过那肥沃黑色土壤的摩擦声,大约持续半分钟,才慢慢消失。他旁边的罗圈腿的矮个子却已经不耐烦,在伊恩的背后狠狠了一把,害得他差点摔倒。
伊恩猛地回过头,愤怒的俯视着小个子。那个罗圈腿矮个子一挺胸膛,手中木棒轻轻敲着脖颈,木棒的末端镶着几颗长长的铁钉。他眼白向上一翻,鼻子哼哼唧唧,十分嚣张挑衅地道:“怎么?不服气?!骨头痒痒了是不是?要不要我给你松松骨,止止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