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鼻子把事情定下,摇摇硕大的脑袋,眯着眼喷出一口浓重的酒气,嘴里嘟囔几句转身往回走,就不管后面的事情。车夫一直没有上前,几个乘客方醒悟,自带着谄笑靠前,车夫也不搭理,和红鼻子一同回屋里去了。
“嘿嘿,小子,怨就怨你运气不好,先把他解决了。”疤脸带着狞笑,阴恻恻的说道,前面举着锄头和铲的壮汉一起向前,垂肩弯腰而使得看起来比较矮。后面的打手横着木棍,或捏着石头,或干脆赤手空拳,俱用一种看尸体的目光看着伊恩,嘴里发出阵阵恶笑,他们一步一步逼迫近,不给伊恩腾挪的余地。
唉,伊恩叹口气,这类人脑子普遍不好用,都以为自己很厉害,懒散不爱欢劳动,喜欢不劳而获,凭着血勇不考虑后果,没有底线。当聚集在一起时,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比别人更坏,以便在团伙的摄取的利益中着更大的比重,或者获得更高的地位。
不远处的乘客手足无措,木然的站着,既不上前,也没有散去,就像失掉头羊的羊群愣在原地。他们都伸着脖子,努力从幢幢人影缝隙中看一丝究竟。瞪大眼睛,又怯又紧张,闪闪的像两片反光的玻璃,冷冷地没有一丝感情。几个聪明的乘客面带忧色,却也在观望,而不趁机离开。
伊恩神情突然放松了,掸掉身上的灰尘,抬起头,潮湿的白蒙蒙的雪雾不知何时烟消云散,一团白光似的太阳高高的悬挂在上空,炽热的光芒照的人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半眯着。无边无际的森林,灰暗如岱,苍茫里,他放佛看见各种各样的树枝在雪中发出吱吱颤抖的声音。
“小子,你傻了,不害怕吗?”疤脸开口了,他意外的没有看到预料中情景,走投无路的他应该瑟瑟发抖,和屎尿俱流,或者他大声地哭号着,用指甲抓碎了自己的脸表示忏悔,舔着他们的脚不住求饶,抑或直接撅起屁股,只求活命。?他突然注意到对付穿着漂亮的真皮靴子,而他们却都树皮靴子,“该死的!”疤脸见他仍默不作声,暗暗啐骂一句,决定不让对方痛痛快快的上路,要让他临死前好好尝受人间痛苦,他们加快了速度,他要让哀嚎彻夜不息,流血涂满白雪。
轰的一声巨响声,红色的火焰仿佛流星坠落,刹那席卷了周围二十多英尺的空间,在高热的震颤中,在前排举着锄头和铲的壮汉被火焰瞬间吞没,他们来不及逃离,全变成人形蜡炬,怒放的火焰舔舐着尸体,哀嚎着纷纷扑倒,和锄头和铲的木柄一同燃烧
尽管隔了有很远,但围观的乘客还是感受到了那股炽烈的热浪。他们立即充满畏惧地看着伊恩,仿佛才真正开始认识他,而不是那个在同一车厢里待了一天一夜之久,有些腼腆、懦弱,不大爱说话的少年。伊恩仍旧站靠墙站立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缕火星迅速消失在手指间。
一种莫名的恐慌开始在幸存着之间传递开来,周围变得混乱起来,他们相互推推攘攘,听不出是哭声还是呐喊的声音很快在空旷的山间了回荡。伊恩冷眼看着骚乱正在蔓延,喊声,哭声,惨叫声响彻一片。
幸存的打手向四面八方溃逃,许多人都被冲散,被推倒在地上的人几乎站不起来,就抱住前边人的小腿,如溺水之人抱住一段浮木。被扑倒的人扒不开后者的手,就毫不留情猛踹。前面的人用力地踹着后者,后者越用力的抱紧,牵着踹的力量也越大,后面的抱的就越紧,他们比着谁先放手。再后面同伴的脚印在从他们身上踏过,倒在地面的两个不住呻吟蠕动。最后,后面的那个人受不了,他撒开手,蜷缩着,如一只熟透的虾,侧躺在地上,而不远处躺着前面的那个同伴。
他们蹒跚着逃跑,或互相抱做一团的打手,无论挣扎还是祈祷都传不到神祗那里。眨眼之间,他们连同车夫一同化为焦炭。
乘客们个个眼睑缩进眼眶内,两眼露出一点点浑圆的褐色或的眼珠,往外凸着,眼白膨胀着,眼珠紧缩着,两股颤颤,忘记怎么迈开退步,伫在原地。
木屋像没有支架的躯体,轰然倒塌,强徒的生命,与他们的贪婪和欲望,还有他们紧抓不放的染着血汗渍迹的钱币,全掩埋在废墟之中。不需要多久,黑色灰烬会化为泥土,完全融入大地,荒野恢复平静,草木萧瑟,总之都成昨日的痕迹了。
伊恩缓缓停下来,目不转睛望着红焰与黑烟,一句话不知怎样自然而然吐出来。后来,伊恩曾经长久地感到疑惑:是否受到了碎魔晶暗示并非发自真心实意,自己那天是否有资格,是否单纯因为激动而词不达意,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成为了他后来生涯的注脚。他用再也记不清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再没发出过的一种特异的语调说:“我讨厌人类!”
“尊敬的法师老爷,”那个提醒过伊恩的年纪稍长的男人恭恭敬敬地远远地站着,好像再走近一步他就能抽走他的脆弱的灵魂,“我们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们同样受着他们欺负,所有委屈只能藏在心里,敢怒而不敢言。请饶恕我们先前对你的冒犯,我们敢对神发誓,我们不是有心的。我们不值一提的人,我们是愚笨的人,我们是一群虔诚的无助的可怜人。我们没有做过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求好好的活着,求你放我们走吧。”
幸存的乘客聚集在那个男人身后,哈腰低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一律沉默着。他们身后的马受惊不安,突然跳起来一阵急促的嘶鸣,蹄子不住刨土,颤动着的鼻子甩出响音,双耳一耸一耸,睁大着的琥珀色的眼睛惊恐地看着烧近的火焰,马车晃动地嘎吱嘎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