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第一次到来的感觉一样,法师塔细长的建筑物内单层的内部空间显得极狭上下层需要通过狭长陡峭的楼梯勾连,这带来了一种强烈的不好接近、难以通过的感觉。伊恩沿着盘旋的楼梯来到二楼,走廊尽头房间开着,里面一团小小光亮。他朝着那个房间走去,走到尽头发现旁边另一间房门也开着,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木床。伊恩没做停留,走进那间有光的房屋,那是一间书房,一盏水晶灯镶嵌在靠窗子的书桌上方,发出柔和的光芒。书桌上面一张写了一半的卷轴和几张空白卷轴,一些宝石和杂物以外没什么奇特的东西。书桌旁的书架上摆着一些历史和地理、戏剧和诗歌、人文与社会的书籍。这是一间适合平常小憩,忘却烦恼,忙里偷闲的房间。一切都和他离开时没什么不同,他的思绪又回到当日
“先先生,”伊恩的身后有人唤着他,声音同样也明显变形走样,但与外面的魔像不同,它毫不含混沉闷,而是颇为尖细,倒和碎魔晶发出的声音颇为相类。伊恩回过头,前方有个淡淡的虚影飘在半空,散发着幽幽阴冷寒气幽灵!
伊恩背靠着桌子,戒备地看着时隐时现的影子。
“尊贵而强大的主人瑞博安托万比阿雷纳斯阁下已经知道了你的到来,就在这里等候,不要乱跑,塔内很危险,稍有不是死,没有人救你。”那个幽灵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敌意,在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它的咬字发音颇为费力,听起来也很怪异。
“他竟然奴役幽灵?!”伊恩感到诧异,随即想到对方是一位魔法师,就不奇怪,并释然了。记起此行的目的,他急切地问道,“阿雷纳斯先生什么时候见我?”
“主人在进行一项重要的研究,不能被打扰!等主人做完,自然会见你,不许乱闯!”幽灵说完这些晃悠悠飘出门,消失不见。
伊恩呆立一会,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了下来。暗昧的高塔,纤弱的毫光,晦闷的房间。他踌躇一阵打开紧紧关闭的窗户,对着外面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道:“阿雷纳斯先生,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法师我是否该信任你”
微风拂面,宿鸟归巢,天空并不阴暗,落日从一个缺口背后射出了很长的光线,渐沉入仁厚黑暗的大地之下。遥远的山峰被回光染成一片紫色,而树阴下面,却能看见轻淡的暮霭。透过层层墨绿的树冠,冰湖镇的教堂的钟塔房脊射出最后的金光,使得光滑的建筑物表面闪烁着如同一片腾空而起的大火的反照。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很久以后他被知道阿雷纳斯一直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或者说监视法师塔内的一切东西。阿雷纳斯头戴着一顶尖尖的法师帽,帽檐下面阴影中是一双阴鸷的眸子,锐利的目光仿佛可以洞悉一切。没有血色的嘴唇紧紧抿着,嘴唇和他的脸色一样苍青。上等天鹅绒制成的黑色长袍松垮垮挂在瘦削佝偻的双肩之上,银色滚边用秘银丝缝制,上面绣着一行行神秘的秘法文字,一颗颗如同夜幕中的闪烁的星辰。他书桌旁靠着一支法杖,顶端黯淡的水晶球掌握在黑色扭曲的爪子之中。
魔法师坐在书房中,但不是伊恩刚才所在的那间书房。与法师塔其它地方截然不同,这里有华丽的装潢和精雕细镂的家具,甚至比国王的宫殿还要富丽堂皇。巨大的椅子包裹着上等皮革,手工精致而且宽大、柔软,脚下的手工羊毛地毯只有托瑞尔最有权和最富有的人才买的起的。羊毛地毯精致华美,细腻的手工刺绣出各种极尽敝异之能事的魔兽,栩栩如生,吸引着人惊叹的目光,就算完全不懂艺术欣赏的家伙也知道这些是极上等的工艺品。
但是整座房间的主角还是书籍,三面墙壁立着暗色的木制书架,书架直通到房顶。靠着角落的地方搁着一道扶梯,没有那道扶梯根本就没有办法够得着上面的书籍。书架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数以百计的静立著。如蜘蛛一般的文字写在书背上,各种颜色的封面,银色的字体,五色魔法的灵光不住闪烁跳动。
书房中除了高大的书架之外,最显眼的就是那唯一没有安置架子的一面。为了能够拓展空间深度,那一面墙壁整体安上了一整块镜子。这样大块的镜子,伊恩从来没有见过,北地并不盛产镜子,虽然各地都有一两家作坊,但是绝对做不出这样大、这样通透的好东西来。
这样巨大的整块的镜子,只可能是从南方的安姆专门定制的。但是,镜子是相当易碎的东西,运输颇为不易,运输这样整块的更是难上加难。简直无法想像运这样一块瓷器,得花费多少人力,浪费多少金币。不过毫无疑问,这远比他的家族领一年的产出要多得多。他发现过往的生活经验限制了他的想象力,现实往往比幻想更真实,比故事更离奇,比虚构更荒谬。
阿雷纳斯坐在伊恩对面,隔着巨大、古老的黑色桌子,桌面上面摆放著珍贵、美丽或者是稀有、阴森的物品。魔法师坐在大桌后的高背椅中,那张巨大的黑檀木背椅边缘雕刻著各种各样的怪物,活灵活现的彷佛就要跳出来一般。面前摊开一本硬壳小羊皮纸装订的厚厚书本,仍旧专心致志慢慢观看着,不时伸出鸟爪般的手指慢慢翻过一页。
伊恩不安的扭动身躯,手足无措,他如愿见到了魔法师,心下却久久不能平静。伊恩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在这原本很舒适的房间,远离需要熊熊炉火的季节,不能抑止,进而牙关咯咯击响。伊恩仿佛感觉到一股浸透灵魂的严寒,他不太确定,但是可以感觉这股寒气似乎是从魔法师身前那本书所散发出来的。
不知道什么是时候开始,伊恩手心冒着冷汗,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就像节奏越来越快的鼓点,兴奋的、沮丧的,极好的、糟糕的,一齐涌上来,脑子一片混沌。伊恩突然记起第一次喝酒的感觉,他灌下一大杯烈酒,杯子未放下就开始有些微醺,天地飘飘忽忽,周围的声音变小了,场景模糊了,脚有点马了,一切都变得很慢,但又很不安全感觉。伊恩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因为这表示他将要失去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