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隆酒馆不是很大,大厅里七八张餐桌,石楚生和郝爱强赶到的时候,卢克和秦守明早等在那儿了。
靠窗的一张桌子,刚过十点,四个酒友就凑齐了。
除了他们,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酒鬼的生活,跟普通人的作息时间不一样,饭点也是错乱的。
卢克是个白白的矮胖子,脸上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很像庙里的弥勒佛,他拿一包软中华散了一圈,“超儿,大前天晚上咱们喝了不少,你没事吧?”
“没事,都吐了。”石楚生幽幽吐出一口烟,尽量少说话,别人不问,他就不回答。
言多必有失,冒充别人得有觉悟。
四个人,一壶茶,天南海北的胡侃,明星八卦,富豪的私生活,就连比尔盖茨那话儿微软都能整个段子。
石楚生听到微妙处只笑笑,不插嘴。
酒菜陆续上桌,石楚生看着心里发愁,啥都吃不出滋味来,有点辜负酒友的美意。
秦守明是个留板寸头的粗豪汉子,开了四瓶高粱烧,杵在各人面前,大家都知道彼此的酒量,不整虚的。
各自倒满,卢克举起酒杯,“三天没聚了,今天轮到我请,先走一个。”
一两三的杯子,一仰脖一饮而尽。
郝爱强和秦守明也干了,这点酒喝下去,连个响都没有。
石楚生前世酒量不行,一瓶啤酒都脸红,他现在占据的是杨超的身躯,这身躯以前可是个酒鬼,贼能喝。
杨超虽然死了,但愿他的酒量还在。
石楚生端着酒杯,喝了一口,先尝尝。
嗯?一点滋味都没有?
哪怕有点酒的辛辣味也行啊?
石楚生将残酒一口喝干。
五十六度的高粱烧落进肚子里,连一点热乎气都没产生。
感觉就像喝了一杯凉白开。
各自满上,抄筷子开吃。石楚生发现他们三个吃菜浅尝即止,兴趣全在喝酒上。
真正喜欢喝酒的人,不在意菜肴的好坏。
这让石楚生想起了他爸,一个咸鸭蛋都能喝一顿酒。
幸好是这样,他味同嚼蜡般的吃法才没被别人注意。
一个小时后,一瓶高粱烧下肚,卢克三个人的话开始多了,各种荤段子肆无忌惮。
石楚生感觉身上一点变化都没有,就像喝了瓶白水一样。
我这么能喝了?
第二瓶喝到一半,速度慢了下来,店里也陆续来了其他客人。
秦守明打着酒嗝,向石楚生说起他亲戚想盘下他店面的事儿。
石楚生委婉的说自己不想盘了,想转型成一家小型影院,一天赚个房租水电费就行。
还有不到一百天的命了,懒得折腾了。
再说白晶晶已经给他免了房租,压力小了很多,到哪儿再找这么便宜的房子住?
他也看出来了,这三个人也不是成心把杨超喝死的,是因为志趣相投走在一起的。
犯不上为了自己让酒友坑自家亲戚不是?
人家拿你当朋友,你总不能光为自己的利益着想吧?
“超儿,你今天的酒量好像大了啊?”眼花耳热的卢克看着面不更色的石楚生笑道。
“是吗?我没觉得啊?”石楚生散了一圈烟,他买了一包软红塔,有点不上档次。
“超儿越来越会过了,发了财也不抽好烟。”秦守明接过烟卷夹在耳朵上。
石楚生不自然的笑笑,杨超是抽四十多的黄鹤楼的,这有点说不过去了,“你们先喝着,我去趟洗手间。”
“别又吐了啊。”郝爱强恶意的开了个玩笑。
“哪能呢?”石楚生向酒馆后门走去,洗手间在后院。
临出门的一刻,石楚生有意无意的向后瞄了一眼。
眼神幽光闪烁。
卢克将他的酒杯往桌里挪了挪,扣在杯口的指缝里,一米粒大小的东西落进了酒里,瞬间消融。
郝爱强和秦守明正脸对脸瞎吹,根本没留意。
石楚生走出了门口,一下靠在墙壁上。
“下药?卢克给我下了药?”
确切的说,卢克是给杨超下的药。
他绝不会知道杨超的身体里,现在住的是另一个人。
杨超不是饮酒过量猝死的,是被卢克下药害死的。
石楚生瞬间明白了。
卢克为什么要给杨超下药?
杨超撞死了我,难道不是一场正常的车祸,是卢克指使的?
我跟他压根就不认识啊?他没道理要害我。
或许卢克和杨超有什么别的见不得人的事儿,他要杀人灭口。
石楚生思索着,进了洗手间方便一下,洗了个手回到餐桌落座。
“超儿,咱哥俩走一个。”卢克端着酒杯,笑眯眯看着石楚生。
这哥们真大胆啊,大白天当众下药害人。
“卢哥,应该是我敬你才对。”石楚生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手足无措,不小心将筷子碰到了地上。
“掉哪儿去了?”石楚生低头钻进桌底找筷子。
郝爱强和秦守明也低头帮他找。
“在卢哥那边。”桌底的石楚生屈指一弹,一根筷子悄无声息的飞到卢克脚下。
卢克放下酒杯,也低头看桌底。
石楚生飞快直身,手腕一颤,细细的锁魂链一下卷住面前的酒杯,眨眼到了卢克那边,同时一卷卢克的酒杯,嗖地飞回。
酒杯交换,不过眨眼的瞬间。
就算卢克坐那儿眼巴巴看着,都可能看不出变化。
太快了,近景魔术也没这么快的手法。
卢克捡起筷子起身,“这脏了别用了,服务员,拿双筷子!”
“没事,我用纸巾擦一下。”石楚生接了过去。
“超儿,哥敬你。”卢克重新端起酒杯。
石楚生这次没客气,端起杯子道:“谢卢哥,先干为敬。”仰头一饮而尽。
卢克一仰头,也干了。
“一路走好!”石楚生在心里默默祝福。
害人终害己,石楚生没必要同情卢克,无论他有什么样的理由害死杨超,他都该死。
谁也没有私自夺取他人性命的权利。
哪怕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也只有律法能裁决他的生死。
石楚生不是执法者,他也无权决定卢克的生死。
但对于一个只剩一百天期限的地狱逃犯来说,他实在没兴趣走那么复杂的程序。
让卢克自己了结自己,是最简洁的方式。
石楚生猜测那可能是一种慢性毒药,卢克隔了好久都没什么变化,只是脸比刚才有点苍白了。
酒局已经到了尾声,郝爱强和秦守明说话,舌头都大了。
“都差不多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卢克好像有点坚持不住了,首先提出要散了。
郝爱强和秦守明没发现他脸色不好,依旧侃的恋恋不舍。
卢克起身去结账,石楚生看他走路双腿都有些发颤。
药劲上来了。
好像是一种令心肌僵化的药物,石楚生猜测。
这种药加上酒精的作用,会造成心梗。
如果死亡,症状就像心梗引起的猝死,绝不会被人怀疑是他杀。
杀人于无形,卢克真是好手段。
石楚生都有点佩服他了。
卢克结完账,直接出门打车走了。
他的样子看上去很不舒服。
石楚生也没兴趣再陪着两个醉汉唠嗑,找个机会也遛了。
打车回到店门外,已是下午两点多了。
进门一看,店里还是走前那样子,一点没变。
白晶晶竟然偷懒,没收拾完?
她人呢?
石楚生抬头看了楼上一眼,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