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功,打坐,练剑,教弟子,招乐器班子.....
两年的光景仿佛眨眼便过。
这两年来,青衣楼全力促成的一次出阁盛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无论是从一开始各种热传的小说演义,还是烘托盛传容貌倾城的消息,还未登台亮相的任青在这声势浩大,堪称席卷了整个京师阶层的造势下,几乎已经成了所有人拭目以待的传说人物。
也许是因为宣传的效果好的有些出乎意料,向来不怎么管理外务的深雪楠都不止一次的查问过任青戏曲的排练进度,这等着楼中前所未有的重视程度,使得上下所有人都对这位还未出阁的大小姐礼让三分,尊敬程度甚至还在掌权的四大外务管事之上。
一大早就有下人端着一张红布盖着的托盘来到任青住处,任青掀开,只见到托盘正中放着一块雕刻精美的木牌。
“云姐姐的吩咐,说今天是任青姐姐的好日子,姐姐如是有了中意的花名,便写在牌子上就好。”
青楼中的女子出阁都会起一个文雅好听的花名来代替往日姓氏,一事怕辱没了家中先辈,有遮丑的意思在里头,是青楼里不成文的规矩,已成惯例到如今。
任青提笔在牌子上写下“任青”这两个字后,挥手让那名侍女回去复明,表面上冷冷淡淡,内心却留存有一丝芥蒂。
与别人卖笑陪酒不同,他可是光明正大的登台唱戏,算是艺术家,所以任青不觉得这是丢人的事,更没想过用个什么花名儿。
侍女下去不久,还在围着围裙的惜福就跑了过来喊任青吃饭,两人到饭堂的时候,长桌上五个徒弟已经在眼巴巴的等着了,直到任青坐下说了句开饭后才抓起筷子小心翼翼的从身边夹菜。
这些徒弟都是任青精挑细选出来听话乖巧的孩子,年纪也不大,身子都还没有长开,都是家中穷苦才无奈卖到楼中的可怜人,赶上了任青招收唱戏人手的机会,总算是强过了楼中其他卖笑的。
因为手底下有了人,青衣楼开始每月划出一笔银子送到任青手上,算是一帮人的生活费,而且还将附近的房屋腾了出来,青衣楼百十号人,上下身份有别,根本不可能吃一锅饭,因此各处都张罗着有自己的食堂厨房。
只是像任青这样拥有完整一套设施的实在是太少,这也让徒弟们对任青这位年纪轻轻的师傅生出敬畏的心理。
看着安安静静吃饭,丝毫不敢大声声张的徒弟们乖巧的样子,任青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几个月前他还是一个偏远小院子里为自己未来惶惶不安,流汗又流泪的弱质女流,一转眼他就几乎独掌一院,楼中四大管事见了都要陪着笑脸不敢得罪,似乎成了楼中一步登天的高层人物。
任青自然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高层人物,最多不过是楼中的一件高级工具而已。
他现在享有的资源越多,心中便越是不安。
任青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圈养起来的动物,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屠刀就会落下,没有半点侥幸可言。
想着想着,任青发现饭桌上的徒弟们都放下了碗筷,怯怯的看着自己,看着都只吃了一半的饭碗,任青有些不解,难道这帮徒弟们的饭量就这么小?就算是减肥也太过分了吧?要知道平时练功可是很严格很辛苦的...
正在考虑要不要拿出师傅的威严强行让这群小萝莉们把饭吃干净的时候,任青忽然觉得手背一热,原来是惜福一手握住了他拿筷子的手,温言道:
“先吃饭吧,晚上时间还早,过会我帮你试试戏服。”
任青愣了下,这才发现自己眉头竟然在心绪不安下不知不觉的凝成了一个川字,他忽然心头一动,好像明白了什么,按下心中的种种猜测和不安,面上笑的如沐春风,温和道:
“咱们院子里可没有留饭的规矩,多吃点。”
饭桌随即如常,气氛也走任青那一笑之下变得融洽了许多。
惜福双眼放光的盯着任青,很想对他说“你刚刚笑的真好看!”可是想起任青私底下说的,要在徒弟们面前保持威严,这才强行忍住,只是嘴角挂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只有任青若有所思。
两年来他无时无刻都在琢磨项羽这一角色,楚霸王是何等人物,前世那千百年来又有几个这样骁勇的英雄悍将?而此世此身身为女儿身,想要演好这样一个人物的难度可想而知。
虽然有观神法参照浩瀚历史上那位盖世神将,可到底没有经过舞台的检验。
任青刚刚心绪不宁之时,无疑散发出来的气息甚至影响到了饭桌上的几位弟子,由此,他不仅对今晚的那一出戏添了不少信心,同时也走心底生出了几分警惕和窃喜,因为这养神的口诀功夫虽然没有什么抬手杀人的实际效果,可如果用的好了拿来吓唬人装装高手还是不错的。
月上梢头,京都城夜如白昼。
青衣楼装点了整条青衣巷,张灯结彩,如同过年,这是官家禁乐之后新启的一次盛会,不仅给城中长久的死寂气氛带来了几分热闹和鲜活,更勾动了城中大多数权贵公子们躁动的欲望。
长久以来的压抑及青衣楼散出去的炒作消息,使得还未露面的任青人气空前火爆,前来订桌的权贵公子一波接着一波,几乎是帖子发出去不久,前几排的好位置便被抢购一空,若非青衣楼由朝中大佬当做后台,寻常人等也不敢放肆,单就几个前排桌底都能让青衣楼吃尽苦头。
虽是入夜,但青衣巷人声鼎沸。
锦衣玉冠的公子,满脸笑容的商人富绅,或握着描金点玉的折扇寒暄,或把着玉件拱手见礼。
单单正门处的一眼景色,几乎便能将青衣楼鼎盛的事业和人气描绘个十之三四。
陶宜年一行前车后架摆着偌大排场出了皇宫,随行的御林军将夹道护送至皇宫门口方才与之行礼作别。
如此规格的礼遇之高,就算是已经就藩的王爷也是不过如此,何况陶宜年才只是一个年少的将军而已,并未继承家族的基业。
大梁治下近些年来抑武扬文,武官一系如今仍有当年开国时那般权柄分量的,也仅剩下镇南王和朝中上国柱,陶向明大将军了。
穷奢极欲的马车中透着滚滚的酒气,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的管家,一脸献媚的冲着陶宜年笑着,可仍是有股说不出的狠劲在那份笑容里头,旁人见了怕是都要怕上几分。
倒是陶宜年这么多年见得惯了并不在意,只是出门在外的时候总觉得那张老脸太过絮叨,说不尽的规矩和道理,讲不完的人情往来和利益关系。
若不是这管家早年随着父亲陶向明从战场便杀过来的老卒,陶宜年早就一刀砸到他那张喋喋不休的牙口里去了。
宴席上饮的多了,陶宜年随手扯了扯衣领,脱了一层朝见的礼服又掀开了车帘,把头搭过去,这才觉得昏昏沉沉的头脑爽利了许多。
“祭祖也过了,请调驻守北胡的折子我递上去有段时间了,难不成官家真要留我在这京城里待着,混吃等死?”
“公子英明神武,对官家意图早就洞若观火,自然不用小人多言。”
朱管家满脸横肉都在堆着笑,若非自身文化有限,这通马屁非要拍出个花儿来才肯罢休。
陶宜年被逗笑了,他笑并不是因为朱管家的几句话,而是因为管家闷头跪舔的这副架势。
在父亲身边待过那么多年的老人,简简单单的拍马屁怎么会如此笨拙?只是这逗自己开心罢了。
随手拍了拍朱管家的胳膊:“前面青衣楼有大动静,难得来回京城我得去看看。”
说着就随便挑了几个身材魁梧的将士,昂首迈着八字步就往热闹的青衣巷走去。
朱管家无奈的看着自家公子向着烟花柳巷的地方越来越远,想着刚出宫就奔青楼,传出去可是有点不敬,不过既然没有大张旗鼓,想必皇宫那位看在上国柱的面子上,应该会体谅的。
挥了挥手,朱管家带着刚从宫里出来的车队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