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一片雷声滚滚炸响,带着大地都仿佛在颤抖。
任青抬头望去,只见长空如洗,未有半点雷云雨色,正觉怪异时,浑身汗毛忽然炸竖。
有剑光携雷声而来,浩荡天地!
任青自幼修行法印禅师传授的观神心法以来,虽身无半点练武之人的真元气机,可耳灵目聪之能已经远胜寻常高手,许多精妙武学入得眼中自有自己的见解与通透。
可这恍若仙人御剑的见光却是超出了任青的认知。
即便早年仗着天资也曾仗剑使出过剑气,见过杀手秦之火只剑破铁骑的情景,却从未敢想过,一人之力竟可知于此,宛如神魔!
任青忽然拔足狂奔,不管不顾的闷头向着那道可怖的剑光跑去,他平日里男心不死,鲜少有穿过女装的时候,所以这拔足狂奔起来也没有半点妨碍,只是单凭两条腿自然是追不上那神迹般的一剑的。
他高声呼喊着,气息在奔跑中越来越急促,到最后,任青只有看着那渐远的剑光慢慢消失,除了懊恼的大吼大叫之外没有一点办法。
剑光不见了,任青却没有停下脚步。
青衣楼这些年对任青的教化影响太深了,也让他的当年拔剑出城的少侠热血冷却殆尽,无形之中面对强压有些逆来顺受,他几乎忘了曾经想要做天下第一的热血,忘了丫头惜福崇拜目光看着自己时的那份飘飘然然的喜悦。
“明明...明明就是个有武功的壮阔世界....”
任青咬牙直奔着剑光消失的方向而去,极力的迈动越发艰难的双腿,在心中怒吼大叫:
“我不要只做个戏台上的英雄!戏台底下...戏台底下,我也不愿再为了怕得罪谁而去巧言令色的应酬陪酒,我要变强,我要保护惜福!也要...保护...我自己!”
脑袋里晕晕涨涨的掠过许多东西,任青视线模糊了一下,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顺着眼角滑出。
其实出道唱戏以来任青从未再哭过,一来是日渐成熟,二来是经历的多了,三来...家里还有一大家子站在他背后,平日里都是一副威严冷肃的样子,生怕别人看到他软弱可欺的样子。现在看到这惊天动地的一道剑光,不知怎么的却引发了他内心深处久久压抑的东西,再也忍不住。
任青立刻抬袖胡乱抹了一把,却不防脚下失衡,一头扑倒在了地面。
成名以来的压力与恐惧漫上了心头,任青咬牙一面忍着眼泪,一面撑起了身子,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已经什么都没有的天边,一时竟不知追还是不追。
忽然有笑声传来,好像有人在嘲笑任青此时的狼狈,后者神智立刻就是一清,心中生出警兆来,顿觉这笑声诡异莫名,耳听得四面八方都是这女人的笑声,四顾周围却空无一人。
眼见这诡异的一幕,任青却并未有多少恐惧,因为这笑声他很熟悉,分明就是在哪里听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镇定下来,任青猛地回身,果然见到一身红衣,脸色苍白的缀烟晚正站在身后不远处咯咯的娇笑着,露了真身的缀烟晚,笑声不仅没停反而徒然转为了凄厉,就连那张苍白却精致的面容都一同扭曲变形,七窍之中流出黑红的血水!
任青手足发颤,也不知是刚刚奔跑过度还是被缀烟晚突如其来的厉相所吓,一时竟迈不开脚步,双腿灌铅了似的重逾千斤,好像当头有人浇了一桶冷水,从头到脚都是寒意。
眼前这人,分明就是个女鬼!
任青呼吸急促的转身,艰难的迈动自己的两条面条似的双腿就要逃离这里,可不知为什么,越是心急害怕就越是跑不快,他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只见那红衣女鬼正张开了双臂,就像一只异形怪鸟般腾空扑来,先前还能分辨面容的脸上早已被鲜血所覆盖,五官也都扭曲的失去了人的模样,那张血口之中利齿纵横,根本就看不出半点缀烟晚往日那娇媚的模样。
怪物速度极快,它凄厉的笑着,仿佛对天地万物都充满了无穷恨意,张开满是狰狞利齿的大口,狠狠咬住了任青的脖子,鲜血如泉喷涌!
呼的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夜里的凉风吹拂着被冷汗浸湿后背,他大口呼吸着空气,心脏仍旧如他惊魂未定的情绪一般碰碰狂跳着。
“原来是梦....是梦...”
慢慢镇定下来的任青这才意识到,正处身在红府的卧室里,他转目四顾,虽然脱离了梦中那恐怖的地方,可心中还带着惊吓后的惧意,入目的是熟悉的摆设以及一双带着担忧的大眼睛。
“没事,我就是...做了个噩梦...”
任青温言放柔了声线,夜晚静谧中就如一道清泉流入耳中,惜福闻言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担忧的挪过身子来,轻轻抱着任青仍在发抖的身子。
感受着惜福担忧的心情,任青故意往轻松玩笑的方向说:
“我刚刚梦见了缀姑娘,就是和我唱霸王别姬的那位,好像跟泼妇一样在梦里追着我咬来着,没有一点平日里温柔慵懒,可把我给吓死了....”
这话换做以往,指定能把心思单纯的丫头逗笑了,可是今天却没什么成效。
惜福闷闷的抱着任青柔软的身子,叫任青一时愣住。
“怎么了惜福?有我在...”
任青低头撞上惜福泪水盈盈的双眼,心疼又堵得慌,不知所措的道:
“到底怎么了?”
“这段时间,阿青每天都忙进忙出的,台上要唱戏,台下还有那么多的应酬,回去还要教徒弟....惜福实在....实在是好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眼睁睁看着阿青压力越来越大,笑容越来越少.....”
惜福眼泪再也止不住,紧紧抱着任青的身姿,大哭:
“惜福真的已经好努力了,学笛子的时候她们也嫌弃笨不肯教我,可惜福真的,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啊!”
多日来的压抑终于爆发,任青成名之后也有钱,有了下人弟子服侍,那些零零碎碎的大小事务都有人做了,属于惜福的位置无形中变得越来越少,同时也感觉任青越来越远,惜福越发自卑的以为自己没用,一点忙都忙不上,唯一擅长的吹笛,洗衣,做饭都帮不上完完全全就是在扯后腿。
“你在说什么傻话。”
任青心痛的将惜福小小的身体揽在怀里,温柔的声线如一道淌进心田的暖泉:
“你知不知道,没有惜福,阿青连出门应该穿什么衣服都不知道,连头发都打理不了,家里的饭菜再多在香,没有惜福陪着,阿青一口都吃不下,阿青在外头名声再大,赚的银子再多,没了惜福,那些还有什么意思?”
“阿青....”惜福抽泣感动:“是惜福配不上你。”
任青小心的捧起惜福的小脸,迎着她那双小鹿般湿润双眼,发自肺腑的道:“是我配不上你!
惜福通红着脸不知该对着任青的双眸说什么,只觉阿青的视线仿佛有着温度,连同她深情款款讲的那些话一起,把她烘得浑身晕乎乎的。
下一刻,任青动情的探头闭眼,吻住了惜福微张的双唇。
双方早已不是生手,来回纠缠直到不能喘息时才堪堪分开,两人静静相拥,感受着这一刻的温暖。
惜福眉眼弯弯的贴着任青胸前柔软:“阿青好暖和...”
任青老脸一红,正要整治一下这小丫头,又听惜福道:“好像这样躺一辈子....”
拥着惜福,任青感到了十分的满足,十分满足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