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重无法从脚步声判断青年是走进来还是离开了，因为那声音太低，他甚至无法弄清楚自己是否真的听到了脚步声。

不过，重物落到地上的扑通声，他还是听见了的。

就在几秒钟前，那个青年走进来了，并且碰掉了某具尸体。

停尸柜里的空间还算宽敞，构造有点像是抽屉，不但能从外面推拉，在里面努力扒住通道两边，也能把这“抽屉”带进来。

他就是这么爬进来的。

叶重此时正待在女尸的小腿旁边，这里的空间可以让他蜷曲起来，他将自己抱成小团努力取暖，默默在心里计时。

太平间停尸柜的温度大约在零下10到20摄氏度，这种温度就算是穿上棉服也会觉得冷，现在他身上除了薄薄的病号服就什么都没有了，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渗进了骨头里。

最冷的地方就是他身体与金属柜底接触的部分，他感觉自己就像躺在了一块巨大的坚冰上，马上就要冻住了。

在这里待太久，就算他不会冻死，手脚也会失去知觉，到时候被抓到的可能性就会直线上升。

如果青年在翻其他停尸柜，他是能感受到的，这么久都没听见动静，他应该是去别的房间了。

叶重闭目默默数着数。

418、419、420

七分钟，时间不短不长，足够他过一个转角了。

叶重对着僵硬的手掌呼了口热气，搓了搓手，扒着停尸柜两侧的内壁，靠着身体和柜底的摩擦力，缓慢地带着柜往外蹭。

当停尸柜伸出来的长度足够他露出头的时候，他就趴在女人的尸体上，努力往外爬，刚刚探出头，就看到了醒来的青年。

青年似乎也才醒，他坐在停尸床上，左膝屈起，左手搭在左膝上，右手则握着团成团的白布，擦拭着脸上的血污。

那柄唐刀已经归鞘，就靠在他的腿上。

青年看起来格外懒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慢悠悠地擦着。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视线精准无误地落到了叶重的眼睛里。

他的眼睛里是无尽漆黑，时而有点点冰蓝色闪烁，像是夜空里几颗相距甚远的孤寂的星星。

他的眼睛是美丽的淡金，狼瞳般的颜色，正中的黑色瞳仁正在不断放大，如同日食里疯狂侵蚀光明的黑影。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咧开嘴笑了，他依旧没什么表情。

叶重不慌不忙地从停尸柜里爬了出来，双足落地的时候，还用袖子擦了擦眼睫上化出来的水汽。

黑衣青年盘着腿，全程歪头注视着他的动作，等到他站稳了，才从床上下来，一步一步，缓缓走到他面前。

青年太高挑了，站在叶重面前的时候，挺拔的身影将他完全笼罩，让他有种躲在树荫下的错觉。

青年垂着头，眯眼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为什么不逃？”

稍显沙哑的低沉嗓音轻轻落在了叶重头顶。

“我跑不快，迟早会被你追上。”

“为什么不叫？”

叶重闻言仰起头，凝视着那双狼一般的浅金色眼睛。

他眨眨眼睛，如死水般的眼底终于泛起一丝涟漪。

“我不想让你太得意了。”

青年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答案，愣怔了片刻后，他捂住脸，轻轻笑起来，越笑越狂。整个房间都回响着他的笑声，恐怖之余还带着一丝魔性。

他单手抓住叶重胸前的衣服，将他整个人提到了眼前：“我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的猎物。”

叶重抬起手，将匕首插到青年的肩头，血液喷溅出来，染红了他的唇。他轻轻开口，声音里似乎也带着血腥味儿。

“这已经是我们第三次遇见了。”

青年并没有理会他的动作，只疑惑地歪歪头。

“第一次遇见，我躲在那间病房里，你追着我的同伴，忽略了我存在的可能，第二次遇见，我躲在值班室的办公桌底下，你完全被我锁住的柜子迷住了。”

匕首已经被送到了他力所能及的位置，叶重垂下手，脸色因为轻微的窒息而愈发苍白：“事实上，如果不是你恰好睡在了这间房间，我这次也有九成把握躲过去。”

这间房间是青年搜索过的第五间房间，就算他会检查每个停尸柜，连续检查完四间房，连续的失望感就会让他失去耐心，到后面，他就不会那么细致地检查了。

哪怕他依旧会每个都检查，也只会把停尸柜拉出大半截，看看尸体的脸，而他缩在停尸柜最里面，很难被看到。

他选择的还是死相这么难看的尸体，谁都不会想多瞧上一眼。

青年闻言低低笑起来，他把唐刀丢在地上，轻巧地抽出扎在肩膀上的尖刀，点在叶重的脸上：“所以你很不甘心，是吗？”

银色的刀与叶重的脸颊相碰，皮肤顿时被划开，沁出一滴嫣红的血珠。

一阵尖锐的痛楚从脸上传来，叶重，没有挣扎。

刀尖并未深入，而是在他的脸上缓慢地游移开来，最后，有些笨拙地在他的左脸画出了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叉。

刀尖所到之处，留下细细的鲜红色血线。那些红线有生命般的蠕动起来，越变越粗，最后突破了伤口的界限，从叶重的脸颊上滑落下来。

青年将叶重放下

“我的刀在地上。”

他餍足地，眯眼笑起来：“在我把它捡起来，走出这个房间之前，是你最后逃命的机会。”

“现在，快跑。”

叶重抱紧怀里的布娃娃，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身后，青年挑起唇角，弯身捡起了那把唐刀。

这把唐刀的鞘是纯黑色，绘着金色的古老花纹，看起来有些神秘。刀身从刀鞘滑出来的声音清越无比，几乎是瞬间，青年就把刀拔了出来。

纤长银亮的刀身映着他的脸，将他兴奋的神情照得一清二楚。

叶重跑到走廊转角的时候，青年正从房间里慢悠悠地走出来。

一瞬间，两人的视线遥遥相碰。青年眯起眼，冲他咧开嘴角，眼角眉梢的喜悦都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儿。

当花瓣落尽后，雪亮的刀锋便伸了出来。

叶重疯狂地朝前跑，朝走廊尽头的电梯跑。

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现在已经躲无可躲，楼梯门被锁住，这部电梯是他唯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