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理沈太君一向很明白。
无论对什么事,她都很明白,她听的多,看的够多,经历过的事也够多了,现在她的耳朵虽已有点聋,但只要是她想听的话,别人声音无论说得多么她还是能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若是她不想听的话,她就一个字也听不到了。
现在她的眼睛虽也不如以前那么明亮敏锐,也许已看不清别人的脸,但每个人的心她却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丫头们将她扶出来的时候,她正在吃着一粒蜜枣,吃得津津有味,像是已将全副精神都放在这粒枣子上。
沈太君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道:“徐青藤,你帽子上这粒珍珠可真不错呀,但你将它钉在帽子上,岂非太可惜了吗?你为什么不将它挂在鼻子上呢?也好让别人看得更清楚些。”
徐青藤的脸红了,什么话也不敢说。
沈太君笑眯眯的瞧着柳色青,又道:“几年不见,你剑法想必又精进了吧?天下大概已没有人能比得上你了吧!其实你外号应该叫做天下第一剑才对,至少你身上挂的这把剑比别人的都漂亮得多。”
柳色青的脸也红了,他的手本来一直握着剑柄,像是生怕别人看不到,现在却赶快偷偷的将剑藏到背后。
他们的脸虽红,却并没有觉得丝毫难为情,因为能挨沈太君的骂,并不是件丢人的事。
那至少表示沈太君并没有将他们当外人。
只是当沈太君看向魏碑与“任我行”的时候,却全然换了一副语气。
“魏阁主、任教主,老生有礼了。”魏碑与邱令龙也向着沈太君微微一拱手,算是回礼。
“魏阁主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沈太君颇为有些感慨道:“若老沈还有一个孙女,或者早认识你几年,一定将认你做女婿。”
此言一出,黄蓉瞪了老太君一眼,很明显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李秋水呵呵笑着,并不发生,可沈老太君能够感应到她周身气场的变化。
愕然之际,也有些好笑,在两位出众的女子周身打量了片刻,这才笑道:“只听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却没想到兔子窝都被边儿上草堵死了。”
“老太君说笑了。”魏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任教主到跟传闻中的不太一样。”老太君看向了面无表情的“任我行”,道:“本以为你真就是个大魔头,却没想到杀气虽然重,但气息却内涵佛门禅意,想来定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某杀人无算,如何当不得魔头?”邱令龙反问了一句。
“死在老身金针之下,也有好几百条性命,如此说来老身也算是江湖的魔头了。”老太君呵呵笑着,似乎是在跟邱令龙开玩笑。
东方不败是越看越有趣,觉得这位老太婆实在有趣极了,她只希望自己到七八十岁的时候,也能像这老太婆一样有趣。
乞料老太君竟然盯着她道:“东方姑娘煞气太重,阴气缠身,恐怕才是真正的魔头。”
“不错。”东方不败手指捏着一根绣花针,轻笑道:“本座最喜欢用针绣瞎别人的眼睛,刺穿敌人的咽喉。”
“如此说来,你岂不就是江湖上赏金极高的绣花大盗?”沈老太君看到了东方不败指间的绣花针,她颇为在意,因为东方不败的绣花针也是金色的。
“哦?”东方不败则冷笑一声:“若是本座又当如何?”
“小姑娘的性子跟老身当年一样冲,小心嫁不出去。”沈老太君眯着眼睛道。
东方不败可没想到还来沈老太君这样一句话,突然眼眸一转,一屁股坐在了邱令龙的腿上,而后靠在邱令龙的怀中,道:“这就不牢老太君费心了。”
“哈哈哈。”
似乎沈太君很久没有笑的这样开心过,竟然把眼泪都笑了出来,只是在场的江湖人大多并不知道沈太君为何发笑。
沈太君笑过之后,缓声道:“这地方本来客人还不少,可是自从璧君出了嫁之后,就已有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我这才明白,原来那些人并不是来看我这老太婆的,但今天你们若也想来看看我们那位大美人儿,只怕就难免要失望。”
她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道:“我们那位大丫头今天可不能见客,她有病。”
杨开泰脱口道:“有病?什么病?”
沈太君笑道:“傻孩子,你着急什么?她若真的有病,我还会这么开心?”
她挤了挤眼睛,故意压低声音,道:“告诉你,她不是有病,是有喜。但你可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免得那丫头又怪我老婆子多嘴。”
满屋子的人立刻又站了起来,只听“恭喜”之声不绝于耳,杨开泰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来。
风四娘瞪了他一眼,悄悄道:“你开心什么?孩子又不是你的。”
杨开泰的嘴立刻合了起来,连笑都不敢笑了,像他这么听话的男人,倒也的确少见得很。
阿飞也在此处,轻笑道:“向你这样的男人,没有出息。”
“嗯?”杨开泰微微一愣不知阿飞这句话什么意思。
“作为一个男人,你实在是太听女人的话了,尤其是四娘的话,这个女人花花肠子太多,世界上心甘情愿听她话的不知有多少,多你一个不多,而且他会觉着你很没有出息。”
阿飞说的声音很但依旧瞒不过风四娘的耳朵,因为风四娘与他们本就坐在一起。
风四娘冷笑着看向阿飞,道:“你出出跟我打别只是让我觉着你很有出息?”
“我跟不在乎你对我有什么看法,你太多心了。”阿飞淡淡的说道。
杨开泰顿时一怒,咬着牙下战帖:“我要跟你决斗。”
“为什么?”阿飞摸着下巴,疑惑道:“你以为你胜过我,四娘就会喜欢你?”
阿飞直接挑破了杨开泰的心思,他觉着这个家伙一点儿都不干脆,喜欢就说啊,你不说人家纵然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
“我我”杨开泰红着脸,神情语气颇为急促。
这边三个人之间的纷争并没有人注意。
因为此刻有一人进来,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魏碑从没有见过连城璧,邱令龙也同样如此。
可二人同时将目光对准了正走进来的这个男子,他们知道,现在从外面走进来的这个人定是连城璧。
因为除了连城璧,也不会再有这样的高手在这个时候拜访沈家庄。
魏碑觉着很奇怪,虽然琅琊阁的情报之中并不缺少连城璧的资料,但真正见到这个人的时候,魏碑才不禁感叹果真有人的态度如此的文雅,在文雅中却又带着种令人觉得高不可攀的清华之气。
世上有很多英俊的少年,有很多文质彬彬的书生,有很多气质不凡的世家子弟,也有很多少年扬名的武林侠少,但却绝没有任何人能和现在走进来的人相比。
虽然魏碑也说不出他的与众不同之处究竟在哪里,但无论任何人只要瞧一眼,就会觉得他的确是与众不同的。
魏碑另外看到了一人。
跟在连城璧身边的赵无极。
赵无极本也是个很出色的人,他的风神也曾令许多人倾倒,若是和别人走在一起,他的风采总是特别令人注意。
可现在,若非赵无极是琅琊阁的人,魏碑险些将他忽略了去。
在魏碑的印象中,赵无极穿的永远是质料最高贵,剪裁最合身的衣服,身上佩带的每样东西都经过仔细的挑选,每样都很配合他的身份,使人既不会觉得他寒伧,也不会觉得他做作,更不会觉得他是个暴发户。
武林中像赵无极这么考究的人并不多,但现在他和眼前这人一齐走进来,简直就像是这人跟班的。
这人若不是连城璧,世上还有谁可能是连城璧?连城璧若不是这么样一个人,他也就不是“连城璧”了!
魏碑看到了连城璧,连城璧也看到了魏碑。
魏碑看到了赵无极,赵无极却装作没有看到魏碑。
没有几个人知道赵无极是琅琊阁的人。
最起码在场的,除了琅琊阁的人,只有风四娘一人知道赵无极的底细。
可连城璧并不认识魏碑,更不知道沈老太君竟然将琅琊阁主也请到了这里。
他只是觉着奇怪,为什么一个普通人,竟然能够坐在沈老太君左手下第一位,而且还坐的这样稳。
在他的感知中,魏碑竟然只是一个普通人。
其实不止是他,在场所有人都似乎感知不出魏碑的气息,就连沈老太君也只能说魏碑一句深不可测。
如此的奇怪的事情,证明了魏碑一定不是一个一般的人物。
尤其在他看到了魏碑身后的两个女子,比自己的妻子还要出众,但却无人敢多看一眼的两位女子。
在场的众人如何不知道魏碑身后的两位女子貌若天仙?
可自从知道她们的身份之后,便纷纷收敛起来。
而后,连城璧看见了“任我行”以及不知何时已经从“任我行”身上站起来的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他认识,交过手,是个可怕的女人。
那么坐在东方不败身前的,连城璧自然能够猜出来是日月神教的教主任我行。
最后他感受到一柄剑,是阿飞的剑。
很快,快的单纯。
他的眸子莫名一亮,似乎想要多大量阿飞几眼。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盯着一个人打量是件很不礼貌的事。
连城璧这一生中从未做过对任何人失礼的事。
二人一同走上前去,赵无极才拜见沈太夫人。
沈太君虽然还是笑眯眯的,但眼睛里却连一丝笑意都没有,她似已觉出事情有些不对了。
赵无极拜道:“晚辈来迟,有劳太夫人久候,恕罪恕罪。”
沈太君笑道:“没关系,来迟了总比不来的好,是吗?”
赵无极道:“是。”
沈太君道:“屠啸天、海灵子和那老鹰王呢?他们为什么不来?难道没有脸来见我?”
“这”赵无极吞吞吐吐。
“江湖上的传言老身已经听说了一眼,只不过现在想要听你亲自跟老身说。”沈太君眼神颇有一丝凌厉。
“哎!”赵无极长叹一声:“他们实在是无颜面见太夫人。”
沈太君的眼睛像是忽然变得年轻了,目光闪动,道:“刀果然是丢了。”
赵无极垂下了头。
沈太君淡淡道:“刀丢了倒没关系,只是鹰王死的实在是”
赵无极头垂得更低,道:“晚辈实也无颜来见太夫人,只不过”
沈太君忽然笑了笑,道:“你用不着解释,我也知道这件事责任绝不在你,有老鹰王和你们在一起,他一定会抢着要带那把刀,所以刀是在他手里丢了的,而且他也已经付出了代价。”
赵无极叹道:“纵然如此,晚辈亦难辞疏忽之罪,若不能将刀夺回,晚辈是再也无颜见武林同道的了。”
沈太君道:“能将老鹰王杀了的,江湖上的虽然不少,可也确实没有几个,这样的人你们能有什么办法将刀夺过来呢?”
赵无极道:“风四娘。”
沈太君道:“风四娘?这名字我倒也听说过,听说她手上功夫也有两下子,但就凭她那两下子,只怕还夺不走老鹰王手里的刀吧!更不要说杀鹰王了,所以她还有一个厉害的帮手。”
此言一出,杨开泰先是一惊,看向了身边的风四娘以及阿飞,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中却带着质疑,因为杨开泰想到了一件事,初见二人时,而成曾经说过,是一同从关外结伴南下的。
赵无极长长叹息了一声,一字字道:“萧十一郎!”
杨开泰又是一惊,看了看风四娘的阿飞,原本他以为是阿飞,可现在当事人却说是萧十一郎,反而把他搞糊涂了。
大厅中的人果然都不愧是君子,听到了这么惊人的消息,大家居然还都能沉得住气,没有一个现出惊讶失望之态来的,甚至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因为在这种时候,无论说什么都会令赵无极觉得很难堪。
君子是绝不愿令人觉得难堪的。
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来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杨开泰,令一个自然是风四娘。
至于阿飞,他对此萧十一郎替自己背锅这件事情,甚至有些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