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碑与黄蓉也下到了谷底。
见到这恶心的要命的地方,黄蓉不经意间皱起了眉头。
她看到了小公子,整个人都已被浸入泥水中,但她却没有沉下去,因为这沼泽简直就像是一大盆浆糊,也正因为这缘故,所以她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也没有摔死。
“原来如此。”黄蓉轻声说道:“逍遥侯敢跳下来一定是已经知道了这下面是一片沼泥。”
小公子并没有看到魏碑与黄蓉,因为她正在享受她整个人泡在这种湿泥臭水中,非但一点也不难受,反而觉得很舒服只是片刻,她就有些忍受不了了,她毕竟是个女人,不论这里面再舒服,这是在泥潭中,太脏、太臭。
虽然这沼泽中的泥水似有种神奇的力量,能减轻人的痛苦,但她也不愿意多呆一秒中。
这里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穷山绝壑,四面都瞧不到一样有生命之物,她的人还浸在又脏又臭的泥水中,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下去但最起码她知道一点,自己活着师傅是不是也能活着?
虽然师傅被魏碑劈了一道雷电。
可是有这神奇的沼泽
小公子想到了邱令龙对沈璧君说过的话。
“曾经有一匹受伤的孤狼,竟逃到一个沼泽中去,那时我还以为它是在找自己的坟墓。它在那沼泽中躺了两天,就又活了,原来它早已知道有许多药草腐烂在那沼泽里,它早已知道该如何照顾自己。”
莫非就是这样的沼泽?
小公子想要喊几声,可生怕在绝壁上的魏碑听到。
她依旧没有看到魏碑与黄蓉正在岸上注视着她。
她挣扎着,划动手脚,想将头抬高些。
她确信师傅必定也在附近,她希望能看到他。
只要能看到他,她就会觉着心安一些。
谁知她不动还好些,这一动她身子反而更向下沉陷。
“你再动可真的沉下去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小公子登时一愣,这声音她可在熟悉不过了。
“是魏碑!!”
“他怎么也下来了?师傅可逃出去了?”小公子心中升起了一丝担忧。
心思杂乱,自然静不下来。
泥沼浓而黏,表面有种张力,所以她虽然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也并没有完全陷入泥沼中。
现在她一挣扎,泥沼中就仿佛有种可怕的力量在将她往下拖,她挣扎得越厉害,陷落得越快。
忽然间,她全身都已陷入泥沼中,呼吸也立刻困难起来,浓而黏的泥水就像是一双魔手,已扼住了她的咽喉。
她只要再往下陷落一两寸,口鼻就也要陷入泥沼中。
现在她就算还想呼喊,也喊不出声音了。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只知道那最多也只不过是片刻间的事了。
她可没指望魏碑能够救她一命,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这样一个死法,还不如直接摔死算了。
“跟你说过了千万不要动。”魏碑的声音似乎就在自己的耳边,可是她知道自己的身边根本没有第二个人。
这声音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
她真的一动不动了。
“尽量将自己放松,全身都放松,就好像你现在正躺在一张最舒服的床上,躺在你母亲的怀里,完全无忧无虑,什么都不要去想。”还是魏碑的声音。
小公子依言而行,果真身子不在向下沉,这让她不禁松了一口气。
“师傅,你为什么不直接把她救起来?”这是黄蓉的声音,虽然小公子只听到过一次,却也清楚的记在了心里。
黄蓉不说,倒也没什么。
黄蓉一说,小公子才突然反应过来,就是啊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救起来?
“要让她知道一下生命的可贵之处。”魏碑笑着说道:“现在她有了生的希望,你说她还会不会去寻死呢?”
“忘了告诉你,这片沼泽是会流动的,只是它的速度很慢,你自己感觉不到,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若能在此处安安静静不动弹个小半个时辰,就能慢慢的流向岸边。”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陪着逍遥侯一起跳崖,我一直以为她是个惜命的女子。”魏碑有些意外道。
“看来在她心中逍遥侯占据了不小的位置。”黄蓉一旁点评道,其实她心中想的是,师傅你若死了,蓉儿也不肯独活的。
不经意之间,黄蓉看向小公子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些。
因为黄蓉觉着她们两个是一类人。
同样都喜欢上了自己的师傅,师傅同样心知肚明,可就是不肯接受。
黄蓉甚至觉着小公子比自己付出的更多,因为琅琊阁中有情报显示,小公子暗中可帮着逍遥侯落网了不少漂亮美人。
可自己远远比小公子幸福,因为自家师傅不是个见色眼开之人,琅琊阁美人可不少,单单是从灵鹫宫中抓来的那些姑娘们就很可观,再加上还有自己与李秋水可以说只要师傅愿意,监天牢完全可以变成他的水晶宫。
可他偏偏没有。
小公子跳崖只是一瞬间的勇气。
现在她可没勇气在死一次,尤其是这样的死法。
所以她忍着不动,连呼吸都很小心,更别说说话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耳边再次传来那师徒二人的声音。
“师傅,已经巡查了三圈了,没有发现逍遥侯的踪迹。”黄蓉的声音让小公子略微松了一口气,既然没有发现师傅,那么就表示自己的师傅已经顺利逃走了。
但下一刻魏碑的话又让她的心吊了起来:“逍遥侯该不会是沉入沼泽中被淹死了吧?”
此时小公子也慢慢的飘到了岸边。
魏碑没有骗自己,泥沼果然是在流动着的,前面果然是陆地。
自行上岸。
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阵的后怕。
自己这算不算是经历了生死?
只是小公子万万想不到这恶心的要命的沼泽之外,竟然是如此的美丽。
别说是她想不到,就算是黄蓉第一时间也没有发现。
谁能想到芬芳与恶臭只有一岸之隔?
百年前,这里想必也是一片沼泽,土质自然特别肥沃。
再加上群山合抱,地势又极低,是以寒风不至,四季常春,就像是上天特意要在这苦难的世界中留下一片乐土。
在别地方早已凋零枯萎了的草木,这里却正欣欣向荣,在别的地方难以生长的奇花异草,这里却满目皆是。
就连那一道自半山流下来的泉水,都比别地方分外清冽。
小公子心想着,若是尝一口定然有点甜。
小公子此刻似乎将自己的师傅都抛在了脑后,同时也忘记了自己的一身泥垢,她本是及其爱干净的。
“逍遥侯想必已经逃走了。”魏碑不认为逍遥侯会那么简单的沉入沼泽中淹死。
而且算上刚入此山时,在旁边见到的毛毡,以及上面准备好的瓜果与螃蟹,魏碑大约猜得到恐怕是有人在下面接应逍遥侯。
他们可万万没有想到小公子也跟着跳下来了。
或许看到了只是没有将小公子救走,就是给自己一个错觉,逍遥侯沉入了沼泽中。
只是这样的猜测魏碑并没有说出来。
小公子听了难免会伤心,毕竟若果真如此,那么小公子就算是他们的牺牲品。
对于一个把自己一颗心都放在师傅身上的小公子魏碑对她还是有些好感的。
“蓉儿,带她去洗个澡,顺便给她准备一件儿换洗的衣裳。”魏碑指了指山边的流溪。
“师傅可不准偷看。”黄蓉与魏碑开玩笑道。
“只要你们不故意在我面前洗,我绝不看一眼。”魏碑说着忽然就笑了,连带着黄蓉也面上一红。
当初的黄蓉可谓是费劲了心机。
想出了不少勾引师傅的桥段,虽然都以失败而告终,当初还觉着乐此不彼,可现在回头想想,实在是太羞耻了。
自己竟然能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嗯都怪爹爹是黄老邪,生了个女儿性子也是精灵古怪。
简单的清洗之后,小公子换上了一身女儿装,比之前传男士劲装的干练,有多出了几分娇媚。
同样一双狡黠灵动的明眸,与黄蓉站在一起宛如姐妹一般。
可这两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大明湖畔。
沈家庄虽然已经一片废墟,敢靠近的人可不多。
江湖上唯恐避之不及,能够将有沈太君坐镇,以及李秋水与东方不败做客的沈家庄灭门的江湖上可没有几个实力能够做到。
这次对沈家庄动手,可以说极大的引动了江湖中人的吃瓜性。
这似乎是琅琊阁成立以来,受到的最严重的挑战。
往常江湖上的人遇见琅琊阁的人,气势上总是先弱三分,就是因为琅琊阁给人一向的印象就是所向披靡,天下无敌。
可眼下,这算是狠狠的一巴掌。
而且还打响了。
虽然江湖上并没有传出究竟是什么人干的,但大家心知肚明。
敢对琅琊阁下狠手的,无非就是青龙会了。
这也是青龙会的势力,第一次在明面上亮相。
邱令龙与东方不败手刃了青龙会的是个爪牙。
终于算是引出了一位幕后黑手。
只是这个幕后黑手,也确实让她们没有想到,尤其是令沈璧君惊讶。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日夜相处的丈夫,竟然是青龙会中的一员。
别说是沈璧君了,恐怕就连逍遥侯这样的青龙会的龙首之一,都还不知道连城璧竟然是他们“自己人”。
不过逍遥侯跟青龙会的来往并不深,他的龙首称号也多是挂名,青龙会的事务他可从来没有怎么插过手。
而青龙会吸收逍遥侯,也无非是看上了逍遥侯那强大的武力。
“城璧。”沈璧君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接你回家。”连城璧轻声道:“我之前派沈义来接你,可是他险些被任教主杀了。”
“沈义是你派来的?”沈璧君沉声道。
“是我。”连城璧缓缓的点点头。
“你知道我在哪儿?”沈璧君忽然觉着这男人陌生了起来,不再是跟自己朝夕相处的丈夫,他这一副谦谦君子的面容之下,究竟还隐藏着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你本来不必说你的青龙会的人。”沈璧君苦笑一声,道:“你也知道究竟是谁杀了我祖母?”
“知道。”连城璧点点头,接着说道:“不是任我行一个人,只凭借他一个人如何杀得了祖母,是他与魏碑联手将沈家灭门的否则又有谁能够在琅琊阁与日月神教的眼皮子低下将沈家灭门?”
“至于我加入青龙会这件事情之前没有告诉你,是因为需要保密,现在告诉你自然是希望你也一起加入青龙会。”连城璧这时候看向了邱令龙,沉声道:“因为江湖上除了青龙会,没有第二个阻止能够与琅琊阁抗衡。”
沈璧君现在很乱,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相信谁。
“琅琊阁主究竟是什么人想必你很清楚。”连城璧看着沈璧君的沉声道:“你已经见过他了不是么?”
沈璧君沉默不语。
她确实已经见过了魏碑,可她真的不知道那个男人竟然就是魏碑。
琅琊阁主竟然是一个这件事情她可真的是想不到。
若说单说沈家是被“任我行”灭门的,沈璧君是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可加上一个魏碑
虽然当日沈璧君并没有出来见客,可她也知道“任我行”是与魏碑一同来的沈家庄,而且二人的关系似乎并不一般。
莫非他们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毁灭沈家庄?
沈璧君不敢去看“任我行”,她好不容易才遇见了一个可以依靠与信任的人。
想到依靠于信任沈璧君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她虽然没有说,但不代表她没有想过。
为什么自己三番两次遇险的时候总是“任我行”在救自己,你们青龙会又在什么地方?
对于青龙会,沈璧君只是知道同样是青龙会的小公子,也再打自己的主意,甚至想要把自己献给逍遥侯。
既然你说你是青龙会的人,难道这些事情你都不知道么?
沈璧君尝试想要说服自己,可她三番两次的见到那些名满江湖的侠义之辈在背后做的勾当,竟然忍不住怀疑起了连城璧。
二人虽然是江湖上人人羡慕与夸赞的金童玉女,可这毕竟都是表面现象,二人在府中虽然也相敬如宾,可也实在没有过交心的机会。
甚至于沈璧君猛然发现,她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丈夫,而自己的丈夫也从来没有认真的了解过自己。
沈璧君保持着沉默。
连城璧微微皱起了眉头,看向“任我行”,十分有礼貌道:“我要带我妻子离开,然后再来寻你报沈家之仇。”
这话说的很漂亮,江湖中的大侠场面功夫总是十分到位。
可他遇见的邱令龙,比魏碑还不讲道理的邱令龙。
“今日若是只有你一个人,那么就把你的性命留下。”邱令龙淡淡的说道。
“可是任教主与东方教主当面?”远处有一人快马而来,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嘶哑。
马儿在众人的面前停下。
这人有一双死鱼眼,脸上有三条刀疤,身材很高,穿着金黄色的衣衫,衫角很短,只能掩及膝盖袖口是紧束的,手指细而长,骨里凸出,显得很有力。
腰带右边插着一柄剑,剑柄向左,看起来是一个左撇子。
沈璧君看到来人,尤其是看到他的眼睛,心中忍不住颤了三颤,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竟然是死灰色的瞳孔,没有感情,就像没有了生命。
她本意“任我行”的眼睛已经足够冰冷,可这人的眼睛宛若黄泉。
“荆二当家。”东方不败认得此人,正是金钱帮的二当家荆无命,此人的剑法之快,当世只有阿飞能与之比肩,更难得的是此人双手都会用剑。
“可否将连城璧留给在下?”荆无命声音平淡。
荆无命与阿飞的约定。
二人约定好的生死一战,阿飞已经完成,虽然“败”在萧十一郎的刀下,可阿飞得到的更多。
像他们这样的剑客无疑是最恐怖的,与他们为敌的时,最好一次性将他杀死,不然他会顽强的生命力以及对于剑道绝佳的感悟力,会给他们带来质一般的飞跃。
再见面的时候,便就是两种光景了。
连城璧的剑法很神秘。
就如萧十一郎的刀法一般,就算是琅琊阁也没有过多的笔墨描述,所以对于阿飞与荆无命来说,他们是最好的对手。
若事先知道了对手的手段,也称不上是生死一战。
“可。”
正要出手的邱令龙停下了手,她知道阿飞与荆无命的约定,她已经见过阿飞的剑法,现在想要看看荆无命的剑法如何。
尤其是她知道荆无命的右手剑更快。
连城璧可没有想到这个时候遇见了荆无命这个不要命的家伙,很棘手。
幸好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赵无极、海灵子、屠啸天三人也跟着过来了。
连城璧一个眼色,便见到三人齐齐向前一步,挡在了荆无命的身前。
“咻”
只是刹那间,一柄飞刀没入青石板。
原本气势汹汹的三人顿时脑门上生出了冷汗。
这柄飞刀他们自然认得。
一匹老马,拉着一亮马车,赶车的车夫是一个铁塔一般的汉子。
最让众人觉着奇怪的是马车没有顶。
一个看起来身子骨很虚,时不时咳嗽的几声的白衣男子,手中捏着一柄与插入地板中一模一样的飞刀,正在一块木根上雕刻着什么。
他的眼神很专注。
直到马车走到跟前来,他才听了手,雕像已经完成,是一个女人的相貌。
他身边有不少这样的雕像,虽然动作神态不一而足,但还是能够分辨的出来,这全都刻的是一个人。
来人是李寻欢,雕刻的人物是林诗音,这在江湖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以此刀为证。”李寻欢的声音很亮,透彻心扉:“荆无命挑战连城璧,生死不论。”
“你杀我是我技不如人。”荆无命沉声道:“李大哥是见证,不论是琅琊阁还是金钱帮,都不会找你寻仇。”
“你可以不信我,但你不可以不信小李飞刀。”荆无命盯着连城璧,依旧是一张面瘫脸。
沈璧君看的久了,倒也觉着没有那么可怖,与“任我行”不同,沈璧君看的出来,“任我行”作出这那副样子全都是装出来,可以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但眼前这个荆无命他的脸上似乎本就没有表情。
“我拒绝。”连城璧此刻并不想跟荆无命扯上关系。
“天下第一剑看不起我的剑法。”荆无命淡淡的说道:“你比萧十一郎差远了,萧十一郎尚且不惧阿飞的挑战。”
“任凭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出手。”连城璧就是不答应。
若现在没有小李飞刀在此,荆无命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定然拔剑就上。
可偏偏小李飞刀在,这样的流氓手段荆无命也不好用出来,不然接那一飞刀的一定是自己。
荆无命是真心服气李寻欢,就如同当年心甘情愿辅佐上官金虹。
只是上官金虹与小李飞刀的人格魅力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上官金虹是个极其自信的,同时也有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气,令人心向往之。
荆无命有杀意,有杀气,可偏偏缺少几分霸气。
而李寻欢被琅琊阁主戏称为六如公子,是因为李寻欢有六个让人不得不佩服的品格贪酒如命、嫉恶如仇、爱友如己、挥金如土、出刀如飞与视死如归。
这六点,荆无命只能做到最后一点,所以他同样敬佩李寻欢。
荆无命之所以选择连城璧,是因为有传言说他也是一个很自信的人,尤其自信他的剑法。
荆无还以为能够在连城璧的身上看到上官金虹的影子,可惜终究还是失望了。
至少在荆无命的记忆力,上官金虹从来没有拒绝过任何一次挑战,直到最后他自己去挑战张三丰与李秋水,命丧武当山。
连城璧敞开怀抱,面带真诚:“我拒绝没有意义的争斗,你若想要与我比剑,不妨一剑刺过来。”
此刻的连城璧是真的自信,因为他也深知道李寻欢的性子,笃定了现在不止是荆无命,就连“任我行”也没有办法对自己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