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大街上只有星星点点的几盏灯在亮着，像是在黑夜里飘荡的萤火虫。虽然还有半轮弯月挂在空中，但是大街上已经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街上的路人都打着电筒或者是提着灯笼，匆匆忙向前赶着，尽管异兽进不来避难区，人们还是不愿意在街上多逗留，毕竟黑暗里潜伏着的，是比异兽更为可怕的东西。

从酒吧里出来之后，铭薇打着灯笼和青纱一起沿着河边小道悠闲地散着步，清爽的河风顺着河道吹来，给这炎热的夏夜带来了一丝难得的凉爽。

“天真热，不是吗？”铭薇回头看了一眼青纱，她正出神地盯着河面，上流飘来了几盏荷灯，那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每隔一段时间避难区就会在河里放点荷灯让它们顺流而去，据说是能够吸引异兽群让它们原理避难区。

有没有用这个铭薇不清楚，不过每次放荷灯的时候河边总会聚集起数量可观的居民，在他们眼里，这不光是例行公事，也是一种寄托思念和祈福的方式。

青纱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河面上星星点点的荷灯。铭薇笑了笑，也停下脚步，陪着她一起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景色。

“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放过荷灯了。”青纱嘟囔着说到，她看起来有些哀伤，不知是不是河面上点点星光让她想到了什么。

“好啦，如果你想去放一个的话，那我们去找找看哪儿有卖的啦。”铭薇拍了拍青纱的肩膀，笑着对她说到。

青纱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呃……为什么？”铭薇不解地看着青纱，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面对着铭薇，有些疲惫地笑了笑。看到她的样子，铭薇决定还是不要多问了。

“你想知道吗？”青纱盯着铭薇的眼睛，她目光清澈透明，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女。但是铭薇知道，眼前的小姑娘身上所背负的东西，不是自己能够想象的。

铭薇点了点头，她想知道青纱身上到底背负着怎样的故事，才会让这样一个无辜的少女不顾一切选择这条通往毁灭的道路。

青纱点了点头，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趴在河边的栏杆上，入迷地看着漂流而来的荷灯。

“在我小时候，每到七夕节和‘七月半’的时候，爸爸和妈妈都会带着我到河里放荷灯，说是求个平安。”青纱笑着说到，她眼神有些迷离，似乎是沉浸在了往日的回忆里。“结果我十二岁那年，世界末日就来临了，爸爸为了保护我和妈妈，最后……”

她深吸了一口气，许久没有再说话。铭薇轻轻地抚摸了几下青纱的背，这让她心里好受了一些。她吸了吸鼻子，然后继续说：“两年过去了，妈妈为了扶养我，一直辛辛苦苦地工作，结果……被那些家伙盯上了。”

“百凤街的人吗？”铭薇看着青纱问到。

青纱摇了摇头，“不是，但是是他们，把我和妈妈卖到了百凤街。”青纱闭着眼，两只手紧紧地捏住栏杆，捏得栏杆吱吱作响。

她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一天，“他们和妈妈说有个地方能赚到比现在还要多的钱，妈妈犹豫了几天，最后答应了他们，结果……”她长长地叹了一声，她怎么也忘不了母亲得知自己被卖到百凤街时候的表情，如果非得形容一下，那就是绝望。

彻底的绝望。

所有人都知道女人一旦进入百凤街以后，这辈子就别想再脱离那个牢笼一样的地方，而且不光是自己，就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能幸免。“世世为奴，代代为娼”，或许就是说的百凤街吧。

“那还真是……”铭薇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青纱，她也听说过，从来没有人能活着逃离百凤街。即便是侥幸逃出来了，也会被百凤街的走狗们找到，然后迅速被灭口。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青纱吗？”青纱突然问到，铭薇摇了摇头，青纱苦笑了一声，然后伸手脱掉了身上的裙子，铭薇看见她的身体以后，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在灯光下青纱略显稚嫩的身体暴露在铭薇眼前，她后背上有几个用烙铁印下的伤痕，就像是一枚枚罪恶的印章。

“我16岁那年，妈妈疯了，然后从楼上跳了下去。冯老大说要我替母亲还债，就后把我裹在一捆青色的纱绸里送进了我第一个金主的房间里。”青纱伸手按住肩膀上的烙印，那是她第一任金主留下的。“之后他们就叫我青纱，而且不准我用原来的名字。”

她和其他“姐妹”身份不一样，她没有自由，只能像奴隶一样去侍奉金主，如果金主不满意她的话，可以随时转手或者直接要了她的命。

“那你的名字……”

“我忘了。”青纱深吸了一口气，在被不断折磨之后，她几乎忘了自己还是一个活着的人，她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从哪里来。

铭薇爱怜地摸了摸青纱的头，这让青纱浑身一颤，她脸色有些微红，把目光移到一边。

“后来我被卖给了别人，也从他那里听到了为什么妈妈会跳楼的真相，她根本不是疯了，而是被冯老大他们谋杀的。”青纱深吸了一口气，她现在已经麻木了，就算那些事情已经刻在了自己的脑子里，她也不会再因此而哭泣了。

“所以……”铭薇揉了揉青纱的长发，青纱点了点头，淡淡地回答到：“所以我一直苟活着，一直在找向冯老大和他那帮走狗复仇的办法。”

“可是你选了一条不归路。”铭薇无奈地说到，青纱选择化身玄鬼，以一己之力向仇人复仇，假以时日她肯定能做到。但是在复仇之后，如果她陷得太深，她最后会被身体里的兽魂彻底吞噬理智，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青纱似乎看透了一般，她面色平静地盯着河面上的浮灯。“可是我不后悔。”从选择复仇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打算要走向一个完美的结局，如果大仇得报，最终自己不管变成什么样，她都会无怨无悔地面对。

“你可以后悔了。”铭薇用力地拍了一下青纱的肩膀，她疑惑地回头看着铭薇，铭薇笑着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你之所以会这么想，是觉得孤身一人无所谓了，是吧？”

青纱点了点头，自己选这条路，确实是因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牵挂了的，所以才会她放开手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但是啊，你那好色的赵哥哥决定救你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我们的一员了。”铭薇嘿嘿笑起来，她摇了摇怀里的青纱，笑着对她说：“所以以后别动不动就说什么不后悔和死不足惜这样的话了，我不爱听，其他人也不爱听。”

“可是我……”

“没有可是，客栈就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家人。”铭薇笑着捏了捏青纱的肩膀，她这双柔弱的双肩扛着不应该是她背负的东西，她应该更轻松的活着，即便是在这末日孤城里，她也应该有更多的选择。

“你不光有仇恨，还有我们。”铭薇轻轻地吻了一下青纱的头顶，青纱只觉得眼角有些湿润，她吸了吸鼻子，然后伸手擦掉了眼眶里的眼泪。

我哭了？

青纱惊讶地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泪痕，她已经忘记了自己上一次哭是在多久以前了，她的情感几乎只剩下了愤怒，可是没什么此刻自己会哭。

“行啦，哭唧唧的，一点都不像你。”铭薇笑着帮青纱擦掉了眼角的眼泪，然后把手里的灯笼卡在栏杆上。她帮青纱穿好裙子，用手指挑着青纱嘴角，让她看起来像是在笑一样。

“这才对嘛”铭薇笑着又揉了揉青纱的头发，青纱咧开嘴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想去放荷灯。”青纱笑着说，铭薇点了点头，牵起她的手向河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