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只麻雀的尸体凌乱地倒在小院的院地上是一个怎样的画面？

张大师半只脚还没踏进门槛，人就愣在了院门口，他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姜瑜捂着脸跪在地上、眼泪和呜咽声从指缝中渗出来。

就在姜瑜的身前，足足有十二只麻雀僵硬而又凌乱地散在地上。

张大师很轻易地就从那些麻雀身上感受到了生机的消散，这说明这些麻雀都死了——怎么就……

张大师有些震惊。

姜瑜听见了院门打开的“吱呀”声，她第一感觉就是有人进来了，被自责包围、绝望而又痛苦的她想要呼救，呼救声却梗在了喉咙里，仿佛有一只大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垂泣良久，最后只有一句无力而又哀痛的话从她掩面的指缝中漏出来：“别靠近我……”

张大师面色一肃，快步上前到了姜瑜的面前，他再次扫视了一圈这遍地的麻雀尸体，心中一股怒火沸腾而起，冷声道：“你做了什么？”

整个院子除了他们之外一个活物都没有！

遍地的尸体，竟然让本该只有死地才会有的死寂而又阴森的气息弥漫在这道教黄大仙庙的后院！

这些打自二月份开始就活泼而又自由地腾跃在桃树的枝桠上、在这静谧无人的小院繁衍生息、歌唱舞蹈的小家伙们现在却以各种不同的死相横躺在冰冷僵硬的地面上！

这个人——屠夫！

从发现了何大夫的尸体开始情绪就被压抑到了冰点的张大师再也忍不住了，当“屠夫”这个念头浮上脑海的瞬间、他猛地上前抓住姜瑜的衣领、将他扯起来，这位庙祝终于丢开了他的儒雅与处变不惊，低声咆哮着重复问道：“你做了什么？！”

被强行扯起来的姜瑜听出了张大师的声音，面对张大师的质询她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掩面的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被自责感淹没的她耻于开口为自己推卸罪责，于是认识到事实的她脸上的表情哀戚而又痛苦，仿佛身处地狱正在遭受最残忍的刑法。

她该说什么？

说自己曾经跟那个为了猫而喊她是“凶手”的女孩说过的一样的话“我不是故意的”？

可她是故意的，为了证明她的眼睛并不是推断中“带来死亡”的眼睛，她让这些无辜而又弱小的生命成了“眼下亡魂”。

还是说“我并不想这样”？

可这句话苍白而又无力，因为那些人、那些动物的死已经成为事实。

哽咽良久，姜瑜只剩下了声音嘶哑而又虚弱地道了三个字：“对不起……”

此话一出，张大师只当做是姜瑜承认了这些罪行，他怒不可遏、松开一只扯着姜瑜领口的手，紧咬牙用尽十二分的力气给了眼前这个蔑视生命的“屠夫”狠狠的一拳！

姜瑜被这砸脸上的一拳砸的神智都恍惚了、禁不住后退两步倒在地上，只觉得脸上一阵剧痛，但接着不等闭上眼睛的她回过气来、又被同一侧的拳头砸在了同一边脸上！

接着又是一拳！

接着一拳。

——张大师的脑子里也意识到了这些麻雀尸体告诉姜瑜的事实——这个叫姜瑜的男人的眼睛就是导致一切悲剧的源头！

他的脑海中浮现起半个小时前汤臣花园地下停车场那辆车后备箱中青脸白唇、血迹糊面的老友的尸首，又仿佛听见了好友子侄哀绝的哭号着。

‘何叔！！——’

‘何叔！！！！’

……

姜瑜被第一拳打得神智恍惚，第二拳、第三拳的时候就有些头脑发昏了，下意识的求生欲望虽然驱使她要勉力反抗，但脑子被砸得昏昏沉沉的、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使不上力来，接着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拳，她失去了知觉。

昏昏沉沉中，姜瑜已经感受不到张大师沉重的拳头砸在脸上、眼眶边儿上的痛楚，她好像是晕了过去，但又好像没有晕过去，恍惚中耳边好似听见了好多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那些叫声一点都不吵，接着有一股温润的力量从腹下浔流而上、覆盖在被打得已经失去直觉的脸上，温温凉凉的、痛楚好像在这力量覆盖之下消散了不少。

而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也渐渐飘远。

姜瑜醒了过来。

她的手触摸到了冰冷的地面，醒来的她正躺在地上，张大师坐在边上，鼻腔喘息的声音清晰地被姜瑜听在耳朵里，不止是张大师的鼻息声，还有风吹过桃树的树叶“沙沙”声，草丛角落里啮齿动物“窸窸窣窣”的声音，墙外驶过一辆汽车按喇叭“叭——”的声音……万物万事所形成的各种声音组成一曲无序但却悦耳的神奇曲子——

姜瑜一时间陷入了突然清晰的听力带来的神奇感受中，连脸上的刺痛和眼眶周围的麻木感仿佛都减轻了。

直到耳边突然响起张大师的声音：“我很想挖了你的眼睛。”

冷酷而又残忍的话从一个有能力实现他所说的话的人的嘴里说出，瞬间就将姜瑜从那首神奇曲子里残忍地剥离出来、接着扔进了冰窟里。

姜瑜按在身侧冰冷地上的手攢紧了拳头，全身的肌肉都紧张了起来。

她咬紧了牙，在求生欲望带来的“反抗”、与自责感带来的“承受”两个选择中不断挣扎。

一个念头告诉她：“这双眼睛是不祥的、邪恶的、会带来死亡与不幸的。”

让她不要反抗。

一个念头告诉她：“没了眼睛自己就会瞎后半辈子，我又并不想造成这样的结果，为什么天降横祸——不幸和痛苦由我承担，连这份罪名和指责、和结果也要由我承担？”

让她反抗。

在这份挣扎中，姜瑜突然意识到了矛盾：她恨这双眼睛，但她不能没有眼睛。

‘我不想穿越、但我却穿越了；我不想做男人、但我现在却是个男人；我不想害人、但我却害了人……’

‘凭什么？！就因为这双眼睛给别人带来了死亡、你就说要挖了我的眼睛就要挖我的眼睛？！’

‘我不要！’

当这些念头占据了姜瑜满脑子的时候，姜瑜就觉得好恨、她好恨！这一刻自责和怯懦、痛苦等令她逃避的念头仿佛都成了“仇恨”的燃料！

她不要做个瞎子！

就算被人叫做“凶手”，她也不要做个瞎子！

这个时候，姜瑜知道了一个道理——

人都是自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