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张小瑜的担心完全是不必要的。
虽然说在现代“只有男人才会强碱女人”的说法已经不牢靠了,但至少姜瑜对女性还没有多余的想法。
即使“她”现在穿越成了男人。
小屋里,张小瑜因为要给姜瑜上药的缘故,坐在了姜瑜的对面。
看着姜瑜肿得青紫的脸——用一句说来搞笑的话来讲,姜瑜现在已经被张大师的铁拳揍得像个猪头。
而张小瑜没有发现姜瑜那张现在被张大师的铁拳揍得像个猪头的脸、在正常状况下让女孩一见倾心级别的俊美无俦(chou)。
这是一件好事,说明茫茫人海中终于有一个不是冲着姜瑜这副皮囊而来的俗女子。
“你挺高诶!”张小瑜将差点脱口而出的“你身材真好”给咽了回去,支吾半天突然来了一句,“吃什么长大的?”
嗯,这一个是冲着……好吧,也是皮囊。
“唔……”姜瑜不知道要不要回答,这在她听来明显是客套,但不做反应好像又有些不礼貌,便含糊不清地点了点头全当是同意了张小瑜的说法,忽略了后面的问题。
此时她俩已经互通了姓名与年岁,如果忽略前几天张小瑜还对她喊打喊杀的态度,二者现在几乎称得上是朋友了。
如果姜瑜现在还是女人的话,对方态度的转变倒不算奇怪。
但始终闭着眼睛不敢睁开的姜瑜忘记自己现在已经是个男人了,而她面前坐着给她上药的张小瑜咽了口水,她的眼神不住往她衬衫领子处的锁骨上瞟,一副想看又不好意思看的样子。
“别乱动!”姜瑜的点头害得张小瑜不专心擦药的手指戳了一下那青肿的脸,张小瑜连忙反应过来喊了一声。
这是恶人先告状。
“擦药呢!”
张小瑜有些心虚,语气就变得嗔怪。
可惜,姜瑜没听出来。
‘远着看没看出来,靠近了看……这人身材真好……’张小瑜偷偷摸摸想着脸蛋渐渐的有些发热。
“不行不行!身材好也是个坏人!小瑜你冷静点!”
张小瑜连忙在脑海中回忆花姑。
这一招极其有效,一想到花姑她心里的旖旎就淡了不少。
这不能怪她,全香港的男男女女现在都是“美色主义”,用个时髦的词来说,那就是——“食色男女”。
虽然这股风现在吹得还不是很狂,但大学历来是时髦风潮的大本营,张小瑜虽然天性善良单纯,但也不免受到些微影响。
更何况二人现在离得这么近,又有着肌肤触碰……是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家家都难免会心神不宁。
胡思乱想着、手上擦药的动作又不免失了分寸,姜瑜适时的“嘶”声将心猿意马的张小瑜给唤回了理智,她有些慌张,又一时拉不下脸道歉,便生硬地换了个话题,道:“对了,你眼睛是怎么回事啊?你之前看起来好像不是看不见的样子。”
连着痛了两次,到了喉咙口的礼貌拒绝张小瑜好意、自己擦药的话于是又被姜瑜改口,解释道:“我一直都看不见的。”
可能是觉得两人现在关系不错,对自己撒谎骗张小瑜而感到心里有些不好意思的姜瑜又道:“我前段日子一直在住院,就是为了医眼睛。”
这说的可是实话。姜瑜安慰自己。
一听姜瑜居然真的是个“瞎子”,张小瑜感到惊奇,听姜瑜解释之后便道:“啊,真的啊?治好了吗?”
“没有。”姜瑜道。
这说的可也是实话。
听姜瑜说得语气淡淡的,张小瑜只以为他是在撑着坚强,还安慰姜瑜道:“你也别灰心,现在不是说可以移植眼角膜了吗?失明的话移植眼角膜应该可以治好的。”
可心底清楚自己的眼睛是怎么回事的姜瑜,在面对张小瑜的安慰的时候也只能点点头。
姜瑜的无动于衷再一次激起了张小瑜的心软,这一刻她的脑海中为姜瑜的“失落”找了无数个原因,什么“手术贵”“合适的眼角膜难找”“找到了也不一定轮得到”……之类常见的原因,然后张小瑜又一次注意到了姜瑜脸上的伤。
‘这应该是长辈打的吧?’张小瑜心中想道,‘如果是陌生人或者仇人打的应该会报警啊!’
眼见姜瑜沉默下来,张小瑜有点紧张,她想要转移话题,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俩才刚认识、两人的交集除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之外就只有“花姑”了。
这个时候提起“花姑”的话张小瑜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然后再在姜瑜青肿隆起的半边脸上加上一拳,张小瑜是个贵在有自知之明的女孩子。
而且关于姜瑜脸上的伤、她之前也问过一次,自认为不是犯禁的话题,于是这次张小瑜为了转移话题,又问道:“对了,你还没跟我说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呢!我昨天来可没见到你脸上有伤,该不会真的是被长辈教训了吧?”
姜瑜啊开嘴差点回答,但又把诚实的答案咽了回去——如果她说自己是被张大师打的,那张小瑜如果问“张大师是谁”怎么办?
这儿是黄大仙庙,张大师是庙祝,自己又住在这里,所以不好撒谎、只好诚实告诉她“张大师是庙祝”;那要是张小瑜又问“为什么张大师要揍你啊”怎么办?
——这个问题,最好不要回答,一回答就是没完没了的圆谎或者包不住了露馅。
姜瑜如此想道。
于是她将诚实的回答改了口,道:“不是,是我做错了事情、被人教训的时候不小心摔的。”
摆明了被人打才会有的伤势,非要说是摔的。
可偏偏姜瑜这么说、张小瑜也知道她是在撒谎,却竟反而将一肚子的问题给堵在了喉咙里。
——这保准是给长辈打的,说不定是他爸。张小瑜如此想道,随即用一双关怀被家暴儿童的眼神、怜爱地看着姜瑜。
就如同她第一次看见被熊孩子欺负的“花姑”一样。
她总不能再接着追根究底下去、然后伤害一个人的感情吧?
姜瑜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张小瑜的心里已经达到了仅次于“猫宠”的地位,她正艰难地忍受着红花油的刺激性药气。
即使她现在闭着眼睛、也免不了因为这刺激而变得眼眶有点湿润,不过红花油均匀涂抹在伤处之后脸上热乎乎的,说实话,有点舒服。
此时之前鼻尖飘来张小瑜淡淡的香气已经完全被提神醒脑的红花油药气给掩盖,姜瑜能感受到张小瑜的只有她在脸颊上轻轻地揉药酒。
不知道为什么,在安静的环境中,姜瑜觉得心里渐渐变得温暖起来。
女人是一种天生警惕、多疑善变的生物,但她们一般对同性总是很容易产生亲近,尤其对性格开朗、大大咧咧的同性更容易形成感官不错的第一印象。
虽然身体是男人、但心理还没从女人立场完全转变的姜瑜现在就对张小瑜的第一印象很不错,面前这个热心、善良心软的女孩子给了姜瑜一种特别温暖的感觉,尤其是在她抑郁、甚至厌世、厌己的关头,张小瑜的关怀就像是给了黑暗中的她一抹光。
而且姜瑜知道张小瑜是在很讨厌她的前提下此时依旧愿意对她好。
不像张大师,当他得知姜瑜是害死别人的元凶的时候、就变得不管不顾、态度大变而又强硬。
“谢谢……”姜瑜轻声说道。
张小瑜听到姜瑜突然说谢谢表现得有些慌乱,她有些脸红,还装作平静地说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半瓶红花油,这次要不是看你脸上肿得太丑了、有碍观瞻,我才不给你擦。”
“你为什么要帮我?”
姜瑜其实明知其中缘由,问出口只是为了从张小瑜身上得到更温暖的答案:“明明我害死了你的猫。”
张小瑜已经很明智地避开了“花姑”的话题,怎知姜瑜这时候却主动提了出来,她脸上的红晕在这句话之后迅速褪去,抹药的手顿了一下。
随即又恢复抹药的动作,但张小瑜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她安静了一会儿,道:“花姑只是去了更好的世界。”
“以后花姑就不用流浪了,它是只好猫,下辈子一定会投胎到好人家,会有很多很爱它的人,像我一样保护它,而且比我对它还要好。”
张小瑜的语气有些哀伤,但又很坚强,她说这句话仿佛不是为了说给姜瑜听,而是安慰自己。
“好了。”
张小瑜的情绪变得低落,她用衣袖擦了一下眼睛里并不存在的水光,为了掩饰自己的低落,她也问了姜瑜一个她必然会问、只是问得晚的问题:“我还没问你,你倒问起我了——能告诉我,花姑是怎么死的么?”
姜瑜知道张小瑜这里要的答案不是“车祸死的”,而是别的原因,但她从来没有思考过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一时间想不到怎么撒谎,心里就慌乱起来。
慌乱间姜瑜心底的愧疚差点就促使她将真相说出来了,但她却又将真相咽了回去——她不知道如果张小瑜知道了真相的话会不会收回对她的好意,就像张大师和其他人一样。
这一瞬间自私使姜瑜闭上了嘴,姜瑜就像一个懦夫一样贪着张小瑜对她没理由的好,并将这份珍贵的好意归根于“张小瑜不知道自己是个怪物”。
难道不是吗?一个看别人一眼、别人就会死的怪物,一个侩子手。
姜瑜隐瞒下了真相,但又一时找不到欺骗张小瑜的借口,于是当张小瑜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但这时已经不是温馨的静谧了,而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此时同样对姜瑜建立起不错的初步印象的张小瑜在这份宁静中不断劝说自己“他不是故意的”,却又在被这份安静逼得心情焦躁,她抹药的动作也越来越凌厉迅速、也越来越重。
最后突然用力摁在了姜瑜脸上最肿的地方、在姜瑜痛喊一声之后突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朝着院外走去——事关花姑的时候她的耐性总是很差,姜瑜的无言轻而易举就使她变得怒不可遏——
面对这个问题,姜瑜居然还能沉默,这是张小瑜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的,如果事情跟她想的那样只是一个意外的话,姜瑜不该沉默,哪怕姜瑜将事情的来由经过解释一遍、她也能从中找到姜瑜的立场、理解姜瑜或者给自己一个说法、让自己晚上睡得着觉,花姑在天有灵也好安息。
可如果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样“只是一个意外”,那么就说明姜瑜就是一个坏蛋。
‘自己居然还给坏蛋擦药?’
渐渐不满的张小瑜一想到这一点顿时就觉得自己像是吞了一只活苍蝇在嘴里,难受且恶心,离开的脚步更是快得飞起。
“张小姐,张小姐你等一下……”姜瑜跌跌撞撞地摸着桌沿追到了屋门口喊,“这只是一个意外——!”
张小瑜的脚步于是停顿了一下,她虎着脸扭过头来,道:“那你告诉我花姑到底是怎么死的?!”
姜瑜下意识地要挽留给她带来阳光的张小瑜,想好了理由却又没组织好语言,所以说话有些紧张的:“它、你的猫在我屋顶上、扑麻雀的时候、扑麻雀脚滑了……”
张小瑜气急了,转身一抡手臂就将手里用去一大半的红花油砸在了姜瑜的身上:“骗子!你自己擦吧!”
说完这话踩着院墙角落里她之前“看中”的码好的水桶堆、翻上了墙。
姜瑜手忙脚乱地抓住红花油,连忙想做什么留住气急的张小瑜,但闭着眼睛不敢睁开的她看不见张小瑜在哪儿、连做什么都做不到,当她一咬牙差点就要把事情说出来的时候。
她听见了一声尖叫声——
张小瑜又在翻墙之后摔了。
姜瑜听得呼声响在院外就知道张小瑜真的走了,她连忙睁开眼睛跑到水桶堆的那个角落、急得直跳脚,喊着:“张小姐——张小瑜!这真的是一个意外——!我不是故意的!你的猫真不是我……”
话还没说玩,就听见墙那头的张小瑜怒极喊道:“闭嘴!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杀猫凶手!骗子——!”
‘骗子?’
‘我没骗你什么啊?’
可现在姜瑜没时间顾及这些,听得张小瑜起身、跺脚、离开的脚步声她急坏了,下意识就要去追。
可当脚踩在水桶堆上的时候,姜瑜却迟疑了。
她……怎么解释自己的眼睛?
不解释的话,怎么让人相信一个失明的人翻墙?
而且,要是自己翻墙之后不小心看见了张小瑜怎么办?
她还要害死另一个人吗?
姜瑜迟疑了,最后还是收回了脚,失落地站在了原地。
……
张小瑜真的很气。
主要还是气姜瑜骗自己——至于姜瑜骗了她什么,难道装作一副礼貌、无辜、愧疚的样子骗得她的好感就不算欺骗吗?!
而且姜瑜还用一副受伤、又肿又青紫的脸骗得了她的同情!
亏她还一度以为像姜瑜这样礼貌又弱气的男人应该不是故意害了花姑的!
现在想来,自己真的好傻!
张小瑜走在路上,正在气头上的她一想到自己居然还给害死花姑的凶手擦药、就气得不由得跺脚。
都怪姜瑜!骗子!演员!杀猫凶手!
张小瑜在心里不断地骂姜瑜,但反反复复却都是这几个词,其实在孤儿院长大的她知道很多恶毒的、污秽的骂词,但奇怪的是虽然现在她很气愤,但却没意识到用这些词来形容姜瑜。
张小瑜坐上末班车。
这个时候张小瑜才惊觉现在已经很晚了,她以前总是坐下班高峰时期人满为患的班车,可今天却坐了一趟寥寥数人的末班车,她看了一眼班车上的电子钟,居然发现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过五分了。
一般这个时候她已经洗完澡、在床上看书。
‘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张小瑜一时忘记了先前的不愉快,发出感慨。
随即就恨恨地低声骂道:“骗子!演员!混蛋!杀猫凶手!把我当傻子还浪费我的时间!”
没错,张小瑜现在觉得给“仇人”擦药的自己就是个十足的大傻子。
她想起了自己从药店阿叔那里借的一小把巴豆粉,从口袋里拿出原封未动的小油纸包,张小瑜又生起气来。
明明自己是去下药的,怎么就变成送药的了呢?
张小瑜手掌握拳,她更觉得自己是被姜瑜的外表给迷惑了,要不是姜瑜青肿的脸她不一定会心软。
一握拳,小油纸包就在张小瑜的手中被攒成了一团。
“不行!明天一定要给你一个教训!”
张小瑜在孤儿院被大孩子欺负的时候都从来不让自己吃亏,觉得自己没道理在一个文弱伤患、还是个瞎子手上折了威严,暗暗地咬牙计划起明天的行动来。
‘可是……姜瑜是个瞎子诶……’
‘还被人揍得半边脸跟个猪头一样……’
‘不行!张小瑜!不要被别人带有欺骗性的外表给迷惑了!’
‘清醒一点!’
‘明天你要是不找回场子,给花姑报仇,还怎么对得起花姑?!’
张小瑜坐在班车尾座上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听说了吗?本书要签约了——激动!!!!
为了庆祝,明天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