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和刘备已经连饮几杯,说起了好几段陈年往事,其中内容,不外乎两个老家伙各出奇谋,都想置对方于死地。尤其是说到赤壁之战,曹操气哼哼的说:“世人都道那一战我是输给了周瑜,笑话!我当时不过是军中疾疫正盛,又兼北人难乘舟楫,故此烧船自退罢了,却让周瑜小儿平白得了那天大的虚名,哼哼!”
他喝一口酒,接着道:“要说败,那我也是败给了你刘备。你刘备,才是那个唯一能与我相比的人,可惜,动作慢了点。你若早去江北放火,那11年前我便该死在赤壁了!”
刘备一笑:“现在也不晚。如今你粮草不足,后方不稳,汉中已是我囊中之物,你若能及早撤兵还好,若再耽搁下去,比为我所擒!”
这话一出,观众们都眼睛一亮,心说刘备这话不是吹牛吧?曹操你都能拿住?安云天会不会把故事讲的太过了?
不过,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是真的霸气啊!
曹操的眼睛也眯了起来,动动嘴唇,似乎想赌一口气顶回去,却终究没有,哈哈大笑道:“好!好!”
又饮了一杯,拿眼觑着一旁的法正道:“这位小友,可是法孝直?”
一直被当做空气静静呆在一边的法正闻言一愣,似乎有些紧张和戒备,用不怎么友好的眼睛看着曹操道:“正是。”
曹操道:“攻略汉中这一策,是你出的吧?”
这正是法正的得意之笔,昂然点头道:“正是某的手笔。”
“好啊,我就知道这个卖草鞋的没这么厉害,定然是有人教的!”曹操呵呵笑道,又打量法正道:“我曹操也算是把这天底下奸诈之辈都收入囊中了,却唯独没有得到你,如今栽在你的计策之中,却也是天意。”
他突然坏坏一笑,对法正道:“我看你这个人,性情褊狭,用兵诡谲,有类贾文和,又有若先汉陈平,行事好用阴谋。若他刘备是高祖皇帝那般的人物,你可跟着他。他却不是。我与你一见便觉志趣相投,不如你离了刘备,转投我这边吧?我必重用你!”
听曹操居然把自己与贾诩这等伤天害理的王八蛋相提并论,还当着自己主公的面引诱自己跳槽,性情褊狭的法正当场就要发飙,还是刘备按下他,对曹操道:“你也是堂堂魏王,却还如此无形,孝直小你21岁,莫要再戏弄他。惹恼了他,他再想出几条计策,你可就真回不去了。”
“那他尽管来试试!”曹操骤然变脸,盯着法正冷冷一笑。法正大惊,下意识的就要拔剑而起,又被刘备摁下。
“孝直稍安勿躁,他这是在做戏罢了。”
法正这才反应过来,怒气冲冲的瞪着曹操,狠狠坐下。
“气度涵养终究比贾文和差了点。”曹操又恢复笑嘻嘻的样子,摇头评价法正,这次法正再也不理他了。曹操不以为意,道:“我劝你,好好跟你这位主公学学,当初我俩在许都品评天下英雄时,他比你还小几岁呢,那言行举止,比你稳重多了。你如此激烈,恐不是长寿之法。”
这话就很不好听了,法正却吸取前边的教训,只当眼前这老家伙在胡说八道,因此充耳不闻,一言不发。
“曹公说的是正理。”刘备却知道曹操这次没开玩笑,也一同劝诫道:“日后你这性子,也该改改,往日你恩怨分明,一餐之德,睚眦之怨,无不报复,我知道你因多年抑郁,胸中有气,任你发挥。往后可不许再这般了,如此方是长久之理。”
法正极其讶异的抬头望着刘备,眼中全是震惊,似乎不信自家主公居然和敌方大魔王站到了同一个战壕里,一起批斗自己。
他那委屈的小眼神,让镜头之外的观众,再次笑出了声。也让大家觉得,刘备和曹操果然是相爱相杀的一对,除了立场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和方式都很相近啊。
“曹公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法正不敢朝自家主公龇牙,便将矛头对准了始作俑者:“已过耳顺之年,伤病交加,却还拖着衰朽残躯四处奔波征战,似你这般,也不是长寿之法呢!”
“你懂什么?”曹操端起前辈的架子,倚老卖老道:“人过五十不称夭,我今已六十有余,活得已经够久了。当初我与玄德同在洛阳时的那些好友,现在可还有一个?逢此末世,能活到我这个年纪,已是上天眷顾,又何必贪求更多?再说……”
他手握酒杯,微眯着眼,吟诵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蛟蛇腾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我今虽已是暮年,胸中那股子壮志,却还没息呢。当年高祖皇帝为帝七年,无一岁不征战在外,最后也是因亲征英布,为流矢所伤,同年病死。我曹操而今不过一魏王,哪来的那许多娇气!”
他这话说的慷慨激昂,豪气冲天,不但场外观众们一个个都给他点赞,便是法正,也肃然起敬,虽然碍于双方身份阵营,不好出口赞许,却也连连点头。
曹操又指着刘备道:“便是你这主公,不也是一大把年纪了,次次冲锋在前?那次他与夏侯渊争阳平关,战况不利,箭如雨下,旁人都说该退兵,他却怒气上头,死活不肯退兵,还自己往前边冲。要不是你法孝直挡在他身前,以死相逼,只怕他早就战死在阳平关下了。”
“我有孝直,如背生双翼,翻然翱翔。”刘备显然也对这件事感念在心,大声道:“此天赐孝直于我也!”
法正大为感动:“主公!”
刘备道:“孝直!”
两人深情对视。
“呵呵。”曹操不合时宜的笑了起来,语带讥讽道:“果然你刘大耳朵善于收买人心,这一点,我曹操拜服!”
刘备不以为意道:“我所有者,不过荆州益州两地,却能让云长假节钺,独自镇守荆州,掌握军政大权,换了你曹阿瞒,能有此等气量?你自己得位不正,处处猜忌防备,不肯将权柄稍加分润,遇事只能亲力亲为,疲于奔命,却在这里笑我收买人心,曹孟德,却不知荀、荀攸、崔琰死时,是如何看待你的!”
这正是曹操的短处,让他不由大为恼怒,却也知道刘备说的是事实,无心争口舌之利,心烦意乱之下,捡起一颗青梅,扔到嘴里咀嚼,却突然鼻子眼睛挤到一处,低下头来。
刘备忙问:“怎么了?”
曹操慢慢抬起头,眼睛里泪光湛湛,有些含糊的说道:“梅子太酸,倒牙了。”
刘备也好,法正也好,观众也好,都不由会心一笑。电影内外的气氛都很快活。
却听曹操道:“大耳,我要死了。”
场面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让曹操这句话弄得不知所措。
“我要死了,也就这一两年的事了。”曹操吐出那颗青梅,依然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我不行了。再是壮心不已,也抵不过天不假年。自古无有不死,始皇帝、高祖皇帝、武皇帝、卫大将军、霍骠骑、班定远……生前功业再盛,终不免一死,如今,轮到我了。”
短暂的欢快轻松之后,电影终于无可奈何的走到了结束和死亡的最后关头,气氛重新伤感起来。
“你先走一步。”刘备短暂沉吟后,说道:“我会替你,把你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曹操挑眉:“我有什么事情没做完?”
“浑一华夏,再造神州。”刘备道:“还有,复前汉旧制,以法为骨,以儒为皮,以王霸道杂之。抑制兼并,打压世家,提拔寒族,强干弱枝。”
“还是玄德懂我。”曹操敬刘备一杯,道:“我是不成了,我死之后,我那个儿子,定然向世家低头,分润权柄,到那时,我曹魏便连后汉也不如了。”
“放心。”刘备面无表情的说着杀气腾腾的话:“我会替你灭了那个不孝子。”
“你敢!”曹操也爆出杀气,挺直身子怒瞪刘备。随后却又软下来道:“大耳,你斗不过他们的!”
“斗不过也得斗!”刘备老而弥坚,斗志昂扬,高声道:“昔年前汉顺帝时,天下户口,足有6000万,我后汉一朝稍减,桓帝时却也有600余万。可如今呢?我虽不知你那边的详情,却也能猜个大概,咱们曹刘孙三家加起来,在籍人口不过五六百万,十不存一!少了的人都哪儿去了?都死了?我可不信!还不是让那些世家豪族收附隐藏到自家庄园了去了?
这便是从朝廷的口中偷食,损公肥私。汉室天下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那些豪族大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蛀虫。蛀空了江山社稷,养肥了自家私产。若我有回天之力,必让他们全都吐出来!前汉武帝迁天下豪族入长安,既充实关中,又削弱地方,强干弱枝,先汉因此兴隆。光武帝依靠豪族起家,欲丈量全国土地户口而不得,后汉因此倾颓。
我向来心慕前汉之制,以为其优于后汉者极多。黄巾之乱后,深感豪族之欲壑难填,养肥了自己,却动摇社稷。此弊不除,天下难安!
如今遭逢乱世,制度纷乱,寒族尚有几分施展余地,若不趁此时机,及早压制豪族世家,待天下平靖后,君王必为其所挟制。到那时,社稷根本益弱,世家枝叶益强,朝廷诏令难行,豪族各自为政,成国中之国,百年之后,纷争不止,自相侵掠,东周列国殷鉴不远,华夏之地,未必不能再历几百年乱世。”
曹操道:“话虽如此,可世家掌权,乃大势所趋,非你我所能阻挡。逆大势而为者,必粉身碎骨。”
刘备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那你好自为之吧。”曹操抚着还在酸痛的腮帮子,“我已是走不下去了。”
这场会面,就此结束。
两人离开了还剩许多残酒的小亭,各自上马,就此别过。
策马走出一段,曹操突然止步,调转马头,喊道:“刘备!刘玄德!”
正小跑回返的刘备闻言,猛然勒马回身,疑惑的看着曹操。
他一人一马站在那里,身后不远处的山顶上,是一面硕大张扬的汉】字大旗,旁边还竖着许多刘】字军旗。
而曹操的身后,只有曹】魏】这等字样的旗帜。
恍惚间,曹操又看到了那个青春活泼的少年,却分不清,那人究竟是自己,还是刘备。
他的眼睛早就有问题了,老眼昏花,看什么都不够真切。
他在马上,最后向刘备作揖行礼:“保重!”
刘备还礼:“保重!”
两人双双调转马头,策马而回,再没有相见。
两位英雄最后的相会,至此结束,曹操的故事,在这里讲完,而整部《英雄记,在放映了12分钟后,也终于迎来了它的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