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的,陈新的面目和身体变模糊了,池水的波光也在消隐,堂屋在变暗,一切都在变暗。我们慌忙抬头看天,只见天上那个始终追着月亮走的缺洞消失了!天窗关闭,滚滚乌云潮水般从四面八方会合,那个半圆的月亮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黯淡,很快就只剩了一团似红不黄的光晕,象滴在黑纸上的一滴泪珠,等到缺洞被乌云填实完全,便连那一滴泪珠也彻底淹没在满天浓墨中了。
阴世的太阳落了山,阳世的太阳却还不知在哪里,象回到前半夜,天又全黑了下来。随之明亮起来的是院坝里神兵有黄有绿的火把,和屋内这盏黯淡了半夜的绿火荧荧的煤油灯。三个人面对这场骤然来临的天变,不知所措,神兵们也都茫茫然的望天发呆。
“有啥子东西要来了。”三哥低沉的说。
但是并没有什么东西到来,反倒有一样东西离开了。
院坝里的积水,在退。
先是水中冒起白气,白气渐起渐浓,向空中发散,然后,好象平地突然倾斜,远处的水头便开始向吊脚楼这边倒流,又从楼前的阴沟哗哗的淌走,把被它淹没的土地不断的退让出来。平地退潮,云是活的,水也象是活的,地上流淌的液体那明明是一个活的生物,一个扁平透明的巨大软体动物。它运动着,它象章鱼,把分散在院坝的身体各个部分收缩归拢;它又象蛇,一面喷吐白气,一面咝咝发声,肚腹贴着地面滑行,一节一节,一段一段的钻进阴沟,钻回到地下去……
我们失神落魄的望着这一幕恐怖的奇观。门前剩余的水洼越来越小越来越窄,眼界里赫然现出一群白裹头红腰带的**男人,低沉、整齐的喊着“逮倒”,“逮倒”,举着火把,踏着退潮后湿润的土地步步走近。
水退了,护城河没了,神兵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