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激将,将场面吵热,纪泽跳下石台,径直走到汤绍面前,恭敬的拱手一礼,一脸诚挚道:“汤头,您在新入兄弟中颇有威信,帮兄弟一把,带个头如何?”
众目睽睽之下,汤绍顿显尴尬,更有些举棋不定。他虽耿直,能坐稳骑兵队率,弓马娴熟固不可少,脑袋也得够用不是。浴血誓师他不在乎,杀个胡蛮而已,可他明白,这是纪泽这厮在逼他表态,若是上前沾了血,领了誓师奖,那就意味着,他承认了纪泽的军候身份,同意加入纪泽麾下,反给纪泽当小弟了。
且不说纪泽(纪虎)这个军候的真假,几天前还是自己属下的小弟,让他汤绍转头便任纪泽这厮差使,心里怎能没有疙瘩,老脸往哪搁?但眼见纪泽已有六什忠实下属,这种情况下,要么你好我好大家好,要么扒眼照镜子自找难看,于公于私,他能拒绝吗?
颇好面子的汤绍正左右为难,那边队伍中却有人不耐烦了,只听刘大脑袋那破锣嗓子叫道:“汤头,磨叽啥呢?杀个胡狗而已,你不会心软吧,他们可没少作践我等呀!”
听刘大脑袋这么一喊,尤其话中提到胡狗,汤绍倒是一下清醒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是逃离险境并伺机杀胡雪耻的时候。不论纪泽过去如何,现在这支杂牌队伍只有纪泽这个军候才能捏合统带,况且纪泽对他足够谦逊,给足了面子,还有救命之恩,他汤绍怎能在这里不分轻重呢。想是想通了,汤绍嘴上却不客气,冲纪泽臭着张脸小声道:“小子,形势逼人,咱老汤就先跟你干了,但你若干不好,小心咱老汤造你的反!”
汤绍这话如同小孩闹脾气,纪泽心中发笑,自然连连应诺。汤绍的低头,不光能带动一大批新人对他纪泽服帖,还让队伍中多了名不错的骑兵统领,更将按下纪某人冒充军候的案底,这点小脾气算啥。倒是一边的近卫什长钱波听得嘴角直抽抽,他钱某人原本也是队率呢,如今不还得给纪泽做个保镖头子吗?
汤绍的确耿直性子,一旦决定就不含糊,他旋即出列上前,提枪刺胡,之后还当众向纪泽行了个半跪军礼。不过,不知是出于公心提议,还是出于挖苦挑刺,他借机大声建议道:“既是誓师祭旗,焉能无旗,还请大人树面将旗,也便号令我等!”
树旗?纪泽不由气结,这汤绍果然是个好面子的,一帮赶着钻山沟逃难的游兵散勇,还树什么旗,生怕追兵看不清自家行藏吗?然而,扫视周围,众人居然大多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所谓名正言顺,或许古人都好这一口吧。纪泽本是无可无不可,也就善闻纳谏,吩咐刘玉娘带着女卫们立即动手,利用缴获布料赶制一面。随即,他便将目标再次锁定场中新编之人。
一边是既编六什军卒的杀气腾腾,一边是晃人眼球的黄白之物,小有曲折的汤绍也给开了头,更有刘大脑袋抢着咋咋呼呼,就此,在纪泽的催逼下,暂编军卒并未有人要求退出,其浴血誓师终归得以推进,而每个领完誓师奖的,随即便被发放了缴自胡骑的兵甲马匹。
当然,必须说暂编军卒的誓师比既编六什磕绊许多。溃兵出身的还好,无非个别人需要李良“帮助”而已。百姓出身的就难了,毕竟大都之前没见过血,虽对胡人恨之入骨,却仍有小半难以下手,便是李良动用了鞭子与近卫相助,结果仍有两名男子未能誓师,没办法,一人晕血,一人失禁,只得将之踢出队伍。至于暂编女兵,无人“帮助”之下,竟有半数疯狂誓师了一把,不曾誓师的纪泽也未为难,还是将她们悉数收留麾下。
这时,刘玉娘送来了紧急赶制的大旗,其实就是块白布,长有丈许,素无图案,凭杆高悬,在秋风中猎猎招展,倒颇显气势,众人皆点头称赞。可纪泽心理难免别扭,还没开战就先举白旗,太晦气了吧。虽然这年头白旗并非投降标志,最多只有协商之意,条件将就时别人不在乎使用白色旗帜,但他心理受不了啊!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鲜卑血!既然浴血誓师,旗帜岂可无血?”蓦然,纪泽有了主意,他大喝一声,举旗行至拴马桩旁。那些胡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但鲜血尚未干涸,纪泽忍住胃中不适,卷动大旗,令其尽蘸胡血,愣将好端端一面白旗,染成了一面狰狞的腥红血旗,直令在场众人一片寒噤。
背凭血旗,纪泽扫视这支麾下队伍,经过浴血誓师,他们的精气神已于之前明显迥异,目中多了坚定,身上多了杀气,彼此也少了份隔阂。心中满意,豪情顿生,他高举右手,大声喝道:“杀胡求活!血旗无敌!”
静!众人皆在等待纪泽给出下文,纪泽则在等待众人高呼捧哏,大眼瞪小眼,相看两不厌。良久,纪泽只得暗叹一声,心下思忖,若有来日,还得训练一下喊口号呀!
终是不甘的收回右手,他满面肃然,高声令道:“时间紧迫,今夜务必寻得安全之所栖身,故而只能劳累兄弟们了。作战一、二、三什,携暂编一、二、三什,共六什人马,稍事补充,一刻内先一步出发,捣毁高邑县、房子县间两处关卡。此战由孙鹏统兵,李良随军参谋,事后按单独一战赏功!余者抓紧搜索马场,清理缴获...”
寅时二刻,孙鹏率六什人马率先出发,直奔西方而去。纪泽等人则如掉入米缸的老鼠,舒爽的大肆搜刮,胡人的缴获本就集中一处,他们的主要工作便是从中挑拣必要与便携之物。价值四百万钱的金银细软,十日粮草,御寒衣物,行军锅帐,还有兵甲箭矢,尤其是可制投枪的铁枪头...所幸胡营原主人不缺马匹,自备的、缴获的、掳掠的有上百匹,且大半为合格战马,让纪泽队伍非但人手一骑,还多了三四十马匹载货。
其间,还有个小插曲。获救之人与马场奴仆中,居然又有十余人主动请求加入纪泽队伍,也不知是被纪泽的言语刺激,还是被黄白之物刺激,反正纪泽不认为是被自己的霸王之气所刺激。对此,并无道德洁癖的纪泽欣然接受,当然,他们仍得借用拴马桩上的尸体,献上投名状。
寅时四刻,纪泽率余下近百人,盆满钵满的纵骑西去,马场剩出的铜钱布粮便由那些获救百姓自行卷走,反正不得焚烧警敌便是。偏北疾行二十余里,他们在路上追遇了超道直来的马涛一行。分出载货马匹及二十多不善骑术的人员,与马涛等人合为一股,自行在后缓行,而纪泽则率领余众,继续向西急奔。
血旗猎猎,蹄奔如雷,驰有十五里,前方出现一处哨卡,横于高邑通往房子县的离境要道。黑暗之中,哨卡处亮起一根火把,左三圈右三圈晃了晃,正是己方约定的得手信号。纪泽不做犹豫,带着一行人一路冲至哨卡之前。
此时,这里已无站着的郡兵,他们悉数被捆绑丢在道旁,哨卡显然已被孙鹏前队拿下。事实上,此处夜间仅有两什高邑地方郡兵象征性的驻守,有着熟面孔李良做掩,孙鹏等人假充胡骑,压根就是直接纵骑横穿哨卡,并在贴近后骤然发难,自可兵不血刃的将之夺下。
火光中,一名军卒闪身而出,跑至纪泽马前,行礼道:“禀大人,我方轻取此哨,敌方无人逃脱,孙什长率众已于两刻前奔往房子县方向,留卑下一人在此等候大人。此地尚有十八名郡兵俘虏,如何发落,还请大人示下!”
“好,辛苦了,你与他们几人取上所缴物品,入队随行吧。”纪泽微笑点头道,并随手指出一伍暂编军卒出队协助。随即,他的目光转向道边那些惊恐忐忑的被捆郡兵。
“罢了,罢了,皆汉家同胞,生计而已,无甚大恶,杀之无意!玄长(钱波字),将他们悉数打晕,丢入屋内,事毕留下一伍军卒,接应辎重后队赶上,在一同前追大队吧。”纪泽略一沉吟,旋即大声吩咐道,“务必打晕,莫等我方走后,即被路人察出不妥,抑或让其自行脱困报信。”
交代完毕,纪泽不做稍停,立即率队继续西去。于此同时,西方十余里外,孙鹏前队已大部弃马徒步,正借着夜色,小心翼翼的潜行摸进,而他们前方不远,则是被鹿角木栅临时围起的房子县哨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