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巴!”随着纪泽双手猛一用力,传出清脆的骨节声。赵雪禁不住一声低呼,蓦然脱离了浑浑噩噩的心绪。略动左臂,她惊喜的发现,自己的关节已经复位,左臂竟已没了不适。不由的,他抬眼看往纪泽,他已毫不停留的将手移至她的腿脚,一番挤压探按继而稍事处理,依旧心无旁骛。
事实上,前生时长搏击训练,纪泽没少应付简单的跌打损伤,此刻应付赵雪这点摔伤,自然驾轻就熟毫不费力。至于什么香艳旖旎,好吧,想多了。试想大冷夜的寒风刺骨,对着名灰头土脸又病恹恹的小姑娘,隔着沾满泥垢的衣服,用冻得发抖的手指碰碰胳膊腿,且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能有香艳嘛,反正纪某人还真没啥感觉就已收工了。甚至,出于清洁的习惯,他完事之后,对手上沾染的湿泥掸了又掸,最后还从马褡裢中取出布巾使劲擦了两把,这才满意的戴回手套。
肩膀没事了,左腿本仅脚踝扭伤,并无大碍,给纪泽一处理,也不那么疼了,最多休养两天便好。感觉好了许多,赵雪不由将感激的目光投向纪泽,心中更为自己方才的莫名恼怒羞愧不已。然而下一刻,看到纪泽又掸又擦的动作,赵雪霎时恼怒再生,且更胜方才,甚至都快压不住了,看向纪泽后背的目光赤炎熊熊,烈度足以钻木取火。
说来赵雪也有恼怒的理由,在这西晋,纪某人摸了人家姑娘的身体,大占了便宜,完事后竟还可劲的擦手嫌脏,这是何等坑瘪的行为。她赵雪自小集家族百般恩宠,长成后更是名花一朵,周围的男子无不对她卖乖献好,今个纵然落难,也不该让人当做脏木头不为所动甚至厌弃呀!
本着好人好事学**的纪泽尚不知晓,自己已在无意间惹恼了这位赵家大小姐,一无所知的他撇开赵雪,传令骑卫堕后清理战场,自己则带上近卫先行一步,随同赵福前往五里外的赵家人遇袭之处。箭头、蹄印、尸体、残痕,全程中他没少观察取证,可惜仓促摸黑且缺技术手段,即便他有着前生的刑警经验,也没法得到这群西晋流窜马匪的更多线索,终归仅能帮赵家罹难者收尸罢了。
待到骑卫队赶上,依旧一无所获的纪泽不得不放弃搜寻,毕竟队伍此行不过兜个圈,还要连夜赶着进山。左右已经从赵福处得知了与赵家的联系方法,纪泽便看向业已整装上马、面裹围巾的赵雪与一旁随护的赵福,拱手客气道:“我等尚有要务须得急速离去,不知二位作何打算?”
“深夜荒野,兵匪猖獗,堂堂血旗军候,人称除暴安良,扶危济困,难道就这般将我老少二人弃于此地吗?”赵雪冷声道,语气不乏愤慨。
话音落下,现场顿时一阵尴尬。赵福更是好险没跌下马去,谁都听得出人家另有急务要分道扬镳,自家这位大小姐竟敢无事生非,真当人家血旗军是好好先生吗。其实赵雪自己也搞不清自己哪来的无名火,之前担心纪泽趁机轻薄于她而羞恼,如今人家规规矩矩不为所动要告辞,她反更加不满,甚还隐有不愿,岂非犯贱,不,定是因为自尊自傲严重受挫之故,赵雪只能这般自我解释,围巾下的俏脸却已滚烫。
纪泽也有点发懵,双方虽有合作意向,可并不熟呀,这位赵姑娘之前那般明理,不该不懂啊。其实纪泽倒也想过赵雪二人此后的安全问题,可他们毕竟有马,除非倒霉的再遇马匪,否则明晨进入中丘城池不成问题,而反观己方这彪人马,官军处处喊打,错过今晚怕是再难从子母谷入山逃生,人有亲疏远近,总不能为了护送赵家这二人令自家众兄弟再陷险地吧。
想了想,为了不坏名头,纪泽打破沉默,哈哈笑道:“我血旗营步步凶险,军机紧急,今晚委实无法护送二位,若赵家女郎实在担心,或可随同我等一路,纪某定保二位安全,只是,时间上怕需耽搁好些日子,且行路也要艰苦多了。”
包括赵雪在内,谁都听得出纪泽这话依旧是客气推脱。赵福算是松了口气,可赵雪却不然,十六岁正是叛逆躁动的年纪,想想传闻中血旗军脍炙人口的诸般事迹,若能跟着经历一段该多精彩。况且,这姓纪的越是推脱,她赵大小姐越要对着来,让他吃瘪。于是,赵雪呵呵一笑,装傻充愣道:“太好了,这下小女子就安全了,以下时日就烦劳大人了。放心,小女子吃得苦的。”
纪泽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不待他再说,边上的赵福也看不下去了。自家这位大小姐自小聪颖,更已参与家族生意,虽跳脱任性,大事上却素有分寸,今日竟要粘着群躲还不及的乱兵,缘何如此胡来呀。狐疑的看看纪泽,又看看赵雪,这老头还是劝道:“雪儿女郎,时日迁延,老爷与夫人会担心的。”
赵雪像是吃了秤砣,立即将赵福堵了回去:“爹娘成天嫌我烦,晚些日子回去他们还清净,反正他们也不知我离开了高邑。若是福伯想孙子了,不妨自个先回,不必管我。”
纪泽已一脑门黑线,但想到日后可能需要赵家的消息渠道,甚或通过赵家搞些紧俏药品,还真不好与这位大小姐翻脸,他只得一脸苦笑,耐心规劝道:“赵姑娘,我血旗军毕竟为官府所不容,姑娘随同我等一道,若是传将出去,恐对赵家不利啊。”
见到纪泽一脸苦瘪,赵雪心中解气,眼睛笑弯成了月牙,围巾后的嘴角更是高高翘起。哼,叫你不拿本大小姐当回事,只要你说理,看本大小姐不兑晕你,她淡淡笑道:“大人过虑了,我赵家虽非士族,却也算是一县豪强,不会仅因些风传便吃大亏,大不了就说小女子是被贵军掳去就走了。”
纪泽:“赵姑娘冰清玉洁,我血旗营却一群莽汉,如此恐怕坏了女郎名声啊。”
赵雪:“大人谦谦君子,小女子却是信的。至于他人蜚语,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必管他?”
纪泽:“我等此行耗时委实甚久,或以月计,且路途也委实艰苦,还请姑娘三思。”
赵雪:“大人堂堂血旗军统领,英雄豪杰,声名远扬,怎的这般婆婆妈妈,莫要让小女子笑话呀,咯咯咯...”
纪泽下巴掉地,赵福目瞪口呆...
一刻钟后,面对赵雪的莫名偏执与伶牙俐齿,纪泽与赵福终是双双败北。于是,血旗营一行只得带上赵家这两位拖油瓶,兜了个圈绕道重返子母谷。途中,赵雪一直下巴高抬,嘴角上翘。纪某人则不时嘀咕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人善被人欺”、“好良言难劝该死鬼”等等不一而足。
或因刚被血旗营小小伏击了一把,官军未敢再派人马连夜接防子母谷,令天亮前赶到子母谷的纪泽一行得以轻松入山。也是到了这时,赵雪才算明白纪泽所强调的时间长行程苦绝非虚言,她的头脑也恢复了正常状态,心下难免懊悔之前的轻率任性,可涉及血旗营的军事秘密,却已无法回头了。不过,这妮子也算颇有股韧劲,入山后不论上下颠簸还是风餐露宿,她都咬紧牙关,不曾多哼一声,倒让纪泽等人对其高看了一眼。
近山两日,一路沿着暗记追赶大部队,纪泽一行西南入山近百里,终于在夕阳余晖中看见了盘旋空中的海东青。不久,他们便被闻讯而来的孙鹏等人迎入了山间临时营地。战友重逢自有一番欢喜,更令纪泽开心的是,孙鹏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先前入山的队伍非但几无减员,反又扩充了两百余人。
经了解,孙鹏队伍之所以一路顺利,大半功劳还得归于海东青与科其塔。事实上,他们途中曾经遇上过三次埋伏打劫,皆因海东青提前发现而免于暗算,须知若在山区中伏,兵力再多往往也只能干瞪眼挨打。甚至,他们还成功的反伏击了一场,击溃了其中一伙两三百人的乱民,有力震慑了左近大大小小的贼匪乱民。
乱世追随强者,凭借这场反伏击的胜利,加之拥有充足的物资,孙鹏队伍虽未打出血旗营的金字旗号,仍吸引了躲藏入山的多批难民,着实壮大了一把。可以说,深入山中的血旗营如今已基本摆脱了幽并联军的威胁,同时也无山中乱匪胆敢再来招惹,算是成功完成了纪泽最初拟定的逃亡目标。
然而,不得不说的是,在血旗营入山之前,已有数不清的百姓躲入山中,加之固有的一些贼匪,已经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山头势力,更是占据了所有地势上佳的立寨位置。眼见严冬将至,血旗营想要安稳过冬,还得尽快展开一场地盘争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