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六十六回 置业滨海(1 / 1)万载老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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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兴二年,三月十五,巳时,晴,东海朐县。

车琳琳,马潇潇,朐城西南的官道上,悠悠然行来一行二十余人,车马不疾不徐,时有莺声燕语,恰似富家子弟踏青郊游。居中一匹高头大马上,是一名浓须虬髯的魁梧青年,眉宇间颇显威武之气,倒与他那身锦衣华服不甚协调。此人正是二度乔装后的纪泽,这已是他抵达朐县的第三天了。

数日前救上丐空空之后,纪泽终于结束了在豫州的四处祸害,先北上绕道青州,这才昼伏夜出南窜至徐州东海,并由月前便来此踩点的暗影人员协助,以白菜价在城南三十里选购了一处占地甚广的海滨田庄。刚刚安顿下来,他便赶往朐城港口调研海船海贸来了。

朐县是淮河下游的滨海县,归徐州东海国,属东海王司马越的封地。此时尚未经过史上九次黄河夺淮,黄淮一带的海岸线比起后世要西上近百里,故而晋时的朐城,也即后世连云港市的海州,却是紧挨海边。古朴的城墙高三丈,南北三里,东西二里,卧于山海之间,其东北里许便是海州湾,城南则是座名为白虎山的山岗。

春光明媚,纪泽走在岗下的官道上,欣赏着滨海清幽的西晋风光,不禁心旷神怡。春天来了,石虎山像是披着碧装的少女,全身点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鸟儿凑趣的绕其鸣叫山下的田地绿了,星星点点的农人在个个方格间辛勤劳作碧蓝的海湾里,不时有片船帆随风漂移,像白色精灵在蓝色画布上起舞更远处海天尽头,云蒸霞蔚中隐约可见神秘的郁州山,不知是否真有仙人在山上笑看尘世纷繁

这天、这地、这人、这山、这海、这城,这么一幅壮美的山河,可惜乱世已至,却不知这里又能安生多久?蓦然间,纪泽没由来坏了雅兴,索性手指前方叫道:“兄弟姐妹们,朐城就到了!”

“咿?城门口怎么那么多人,集市吗?”马车窗户里伸出一个脑袋,正是纪芙。昨日他们刚被纪泽遣人从淮河边接来田庄,今个听说纪泽进城,便与赵雪一道吵着跟来了。

“什么集市,无非又是流民罢了,不想这东海之滨,也会有流民徙来。”剑无烟的眼力显然更好,仅是瞥了一眼,便淡淡道,“都说东海王礼贤下士,仁厚爱民,封地内竟也如此。”

纪泽淡淡道:“女侠莫要这般愤世嫉俗嘛,其实东海国已经很好了。这里尚无战乱,又有大海无尽渔产,正常年景,本地百姓还能勉强吃饱,流民若能挺到这里,多半不会饿死了。你看那些流民,至少不像司豫两州那般都蜷坐不动嘛。只不知如此又能维持几年”

队伍前行,很快便到了朐城西门。西门外有个小广场,广场北方正中有一土质高坛,显然,这里原为官府举行春耕或祈雨等仪式的场所。但如今,广场上有着上百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百姓,青壮占四成,少有老人,听口音多为北方人,他们语声嘈杂,孩啼妇泣,却已将此地默认为流民雇佣点了。

纪泽一行多来自河北战乱之地,对流民已经少有感触,纪芙却少见这等规模的苦景,不由拉着纪泽的衣袖道:“哥哥,咱们帮他们吧,田庄不是还缺农夫嘛。”

或因血缘相亲之故,纪泽对上纪芙那双清澈的明眸,立马忘了低调,左右他现在不差钱,便点点头,宠溺的摸摸纪芙脑袋,继而大手一挥,无比豪气道:“既然芙妹说了,今个儿哥就放开来招人,愿来的咱都收!”

“噗嗤”赵雪却是笑出声来,扯起纪芙的胳膊揭露道,“小芙妹妹,你可别叫他给蒙了。他又要开办作坊,又要组建船队,又要修建庄院,正缺人呢,再给十倍的流民他也吃得下!”

好男不与女斗,纪泽立马远离她们,叫来两名亲卫,给出全家包吃包住,男子六百钱,女子四百前的厚道价,且是佣非奴,让他们负责在此无限额招募。结果,半个时辰之后,小广场空无一人,一支扶老携幼的队伍则欢天喜地的往南而行,而朐县来了个纪土豪的消息也就此传开

尚未意识到这番土豪做派将给自家带来什么,纪泽丢下两名亲卫招募流民,自己则入城来到县衙,却是约好要顺道办理购庄与落户的一应手续。由牙人负责上下打点,纪某人以纪泽为名,以并州西河纪氏族人的身份,落户于东海朐县,这可是有据可考的丁级士族身份。当然,纪泽用上这个身份却是绝对经得起调查的,因为雄鹰寨所收流民中就有真正的西河纪氏族人。

期间令纪泽颇为不爽的是,卖家管事和县衙书吏几乎没搭理过他,只管迅速收钱办手续,完事后二人便即匆匆离去,就像躲瘟神一样。这搞得纪泽哭笑不得,但谁叫他贪图便宜划算,买的是座传说中的鬼庄呢,他自己不信可别个嫌晦气呀!得,朐县纪府算是生根了,他揣上地产与落籍文书,城东码头去也。

因被山海包夹,朐城只有东西两个城门,看起来就像一个门神,镇守着城东二里外的朐港码头,并用它那灰黑的城墙,向世人叙述其历史的厚重。说来朐县历史确久,秦始皇当年为寻不死药三次巡游至此,徐福的东渡船队也是从这里启航,而海中数十里外的郁州山,则长期被人当做是三大仙山中的方丈山。

不过,作为历史名镇和淮河下游有数的海港,朐县码头并没纪泽想象中的繁华。偌大海湾中只停靠有几艘七八丈长的千石海船,以及十几艘小渔船,看来这个时代的海上贸易虽已起步,但距离兴盛还相当遥远,纪泽却不知自己究竟是该喜还是该忧了。

由于海港的存在,在朐城东门和码头中间,形成了一个小集市。城中的百姓、左近的渔民、海船的水手以及远来的商贾汇集于此,倒是颇显热闹。到了这里,纪泽等人索性下了车马,边逛集市边步行前往码头。免不了的,纪某人与亲卫们又沦为了拎包客。

“你这老东西,别装可怜了,快点给钱,想白摆摊子,门都没有,老子早盯着你了!”正当纪泽穿梭于海产货摊间的时候,一声厉喝从前方传来。

纪泽抬眼看去,却是一名衙役装束的汉子,正扯着一名老实巴交的菜农大展官威,同时手还没忘向自家兜里捞根萝卜。纪泽哑然,城管原来不是后世的专利呀。刚收回目光,还是那个方向,传来了另一声厉喝:“直娘贼,赵老四,快闪开!收钱一边去收,别挡道,要是耽搁了我家老爷用膳,你们这帮泥腿子担当得起吗?”

纪泽再次抬眼,却见那名衙役的面前,正驶来一辆宽大的驴车,将本就拥挤的过道塞得满满当当。驴车上坐着一名衣着周正的中年人,正手指着那名衙役大声呵斥,而在他的车前,一名青衣小帽的家奴则挥动鞭子,东一下西一下的作势抽打赶人,为这名中年人增添气势。

“得得得,我这就让,这就让,呵呵”换了个人,那赵老四顿时怂了,忙陪着笑讪讪避让,连收钱都顾不上了。

“那不是吴癞子吗,听说妹妹给吴家少爷做了小妾,现已升做了吴县丞家的四管家,其实不就是个管饭的厨子嘛,这尾巴都翘上天了!”边上已有快嘴的婆姨开始现场报道,倒为纪泽解了惑。

嘴挂讥笑,纪泽收回目光,低头指向身边货摊上的一筐黄鱼道:“老人家,你这鱼怎么卖?”

摊后的老汉忙起身答道:“大的一条二十个大钱,小的十个大钱,这位郎君,您仔细瞧瞧,俺的鱼可是今晨刚从海里网来的,嘴巴还在动,新鲜着呢。”

纪泽估了一下,大鱼约有三四斤一条,算来一斤才五六个五铢大钱,比本地米价贵不到五成,仅是赵魏之地米价的一半,若是晒成鱼干运往那边,还是很值的。况且,若用这边自熬的廉价海盐晾出咸鱼干,到了内地还兼有盐巴的效用,那便更值了。要知内地的盐巴被苛以重税,业已高达每斤百钱以上,吃不起盐的大有人在。

正寻思间,像是刻意为他展示滨海地区的风采,这会的集市就该着不消停。还是前方那个位置,突然传来一声暴喝:“你这狗奴才,没长眼吗,竟敢抽打你家三爷,看老子不揍死你丫的!”

纪泽再度抬眼看去,围绕着马车,已经开打了。只见几名皮肤黝黑、短衫草鞋的魁梧大汉,正围着那名家奴拳打脚踢。其中一名大汉的脸上明显有条鞭印,虽未见血,却也红殷殷的,想来是那名嚣张家奴不知为何给捎上的。

“你们是何人,胆敢打我吴家的人?喝醉了吗?”驴车上,吴四管家怒声斥问,颇显凛然之威。

“直娘贼,老子海上讨生活,有今天没明天的,管你是吴家还是有家!看你就非好货,先吃俺一拳!”那名脸上被抽的汉子却怒骂一句,冲上去就将吴四管家一把扯下驴车,抡拳就打。

于是,可怜的吴四管家享受了那名家奴一样的待遇,二人被一帮大汉拳擂脚踹,直打得鼻青脸肿,衣衫破烂,哀告连连。纪泽下意识看看赵雪与纪芙,二人已被剑无烟与几名亲卫围在中间,看样非但没有惊惧,反倒一副解气模样。

果然是跟某家混的,纪泽笑着摇摇头,再扫眼周围,没寻到衙役,也没看见兵丁,就连那个方才还在边上的赵老四也毫无踪影。而集市中的普通百姓则都表情复杂的远远围观,虽小心避让,却也不见多少惊惧,显非第一次遇到这种场景。

“行了,行了,你们几个定又没少喝,差不多就走啦!”这时,从码头上跑来一群人,近了看清情况之后,其中一人吆喝道。看装束外表,他们显然跟那帮大汉一伙,不同的是他们个个手中都提着钢刀铁尺之类的凶器。

之前的几名大汉本也打爽了,听到吆喝,便一声唿哨,跟着新来的同伙,闹哄哄的扬长而去。很快,他们便上了码头边的一条海船,继而升帆启航,大摇大摆的离去。令纪泽委实震惊的是,这群不知该算海商还是海寇的人,从开始动手,直至登船启航,自始至终皆无人阻拦。

侠以武犯境嘛,纪泽不无感慨,这可是在县城门口啊。好在,港口边巡游的一艘水军游艇看不下去,操桨鼓帆就追向了那艘海船。然而不一会,那艘海船上却升起了一面旗帜,其上竟是一只大螃蟹。纪泽看得分明,那艘挂着晋军旗号的游艇,明明已经追近那艘海船了,却不知是否因为船只出了故障,居然逐渐减速。愣是没能追上那艘海船,直待海船走得远了,才又提高了速度,象征性追了一段。

揉揉有点发僵的脖子,纪泽总算看完了这场大鱼欺小鱼的闹剧,不由好奇的问那卖鱼老汉道:“老人家,那螃蟹旗帜代表什么?怎生连官军都似怕它?”

“郎君说什么?”卖鱼老汉居然装聋作哑,眼睛则盯着自家的鱼。

纪泽苦笑,示意亲卫买了几条鱼之后,重新再问。那老汉这才恢复耳聪,低声道:“那是巨蟹帮,听说寨子在东北六七十里的鳌山群岛上,本是群被逼犯事的渔民,下海亦商亦寇,聚集亡命,横行无忌,杀人越货,如今已拥壮五百,连一般官军都不敢轻易招惹呢。我说外地郎君,您没事可别招惹那群人啊。”

巨蟹帮?横着走的意思吗?五百凶徒就这般嚣张,看来淮海一带果然没什么老虎,螃蟹都称大王了。纪泽哑然失笑,再看斗殴现场,几名衙役和兵丁已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一个个吆五喝六的开始恢复秩序,而那位赵老四,则再显官威,揪住了另一菜农,之前一切恰似不曾发生过。

再没了闲逛的兴致,纪泽叫上表情各异的随行众人,直接快步前往码头,心中则五味杂陈。士族吃官差,官差吃小民,一帮跑海的亡命之徒却是通吃无忌,这海上更是赤裸裸的拳头为王啊。好个晋海,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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