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桃柳山庄,前院校场,纪泽与陶飙两拳相击,二人各退一步。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纪泽暗自心惊,虽然场面上二人旗鼓相当,但他可以觉察,陶飙内劲驳杂虚弱,仅算入门阶段,江湖三流水平,但这厮天生力大,凭借蛮劲,在于自己这个准二流高手的较力中,他居然可以略占上风。
“好!再来!”陶彪自也发现了纪泽力弱,立马挥拳再上,直砸纪泽胸口,与之同时,其右腿业已抡起,就欲踢往纪泽侧腰,拳脚相连,快捷如风,整一副乱拳打死老师傅的猛劲。
纪泽不是迂腐的老师傅,他动作同样不慢,也未硬拼,而是侧步一跨,业已避开了陶彪的拳脚相加,转而一记甩腿,直踢陶彪的支撑左腿,却是利用自身搏击的灵活巧妙,对陶彪避实击虚。二人稍经试探,便各展所长,皆全力出手,战成一团。
纪泽下场比斗,自然引来围观。人群中,剑无烟皱眉道:“子兴力弱,不会吃亏吧。随便收拾个人,干嘛要亲自出手?”
“哼,那小子精着呢,吃哪门子亏,便是你现在想在拳脚上收拾他都不易吧。估计不出五十招,他就要欺负人了,我看你这是关心则乱!”纪铭不以为然,信口点评道,“倒是这姓陶的浑小子,有股蛮力,反应也够敏捷,底子不错,可惜没好师傅指点,光在小地方学了些庄稼把式,浪费了。”
场外聊天场内忙,转眼二十招过去,逐渐适应陶飙打法的纪泽已经使出五行拳法,辅以太极的以柔克刚,将陶飙的猛烈攻势稳稳接下。不时的,他还会使出散手擒拿的一些实用招数,攻其不备,专打软肋,搞得陶飙手忙脚乱。
再过十招,陶飙已落下风,尽管他力大,身手也算敏捷,但他主要凭身体素质蛮打蛮拼,与拳法娴熟且内劲绵长的纪泽相斗,显然后力不济,更何况在招式和速度上他本就逊色一筹。
“砰!”一个反应不及,陶飙被纪泽一肘击中,踉跄后退两步。但他却非轻易服输的性子,低吼一声再度扑上。于是,数招之后,再听砰的一声,踉跄后退的陶飙已在胸口多了个大脚印
一晃六十余招过去,陶飙已经左支右绌,明显不敌,身上也多有掌印鞋印,狼狈不已。若非纪泽并无加害之心,他早已内腑受创。尽管如此,此时他仍目光喷火,大呼酣战,毫不认输,由此也可见其人的性烈如火了。
可是,实力差距并非斗志便能简单弥补。终于,陶飙被纪某人用一记侧踢送出场外,还结结实实来了个平沙落雁式。这下不服输也得认输了,他艰难爬起身来,满面羞红,对纪泽抱拳低声道:“郎君武艺高超,在下实在不如。不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陶某今日受教,自当闭门苦练,就此告辞!”
天天被剑无烟与纪铭二人“指导”武艺,难得寻个人欺负一下,纪泽正觉全身舒爽,看见陶飙这副德性,心中更是暗笑。这陶飙简直就一问题青年,前生他做警察时这样的人对付的多了。常用办法就是挫其锐气、抚其怨气、弘扬正气、鼓其士气。说白了就是给一巴掌、揉揉痛处、给个甜枣,最后再拍拍肩膀好好干!这一招可谓屡试不爽,现场治愈率高达八成。
眼见陶飙要走,纪泽使个眼色,示意陶安上前拉住,自己则悠悠叹道:“我原见你虽有自傲,却不失为真豪杰,可如今观之却着实不堪啊!”
陶飙大怒,抗声说道:“我虽落败,但实力如此,你又何必横加侮辱?”
纪泽听罢,不但未曾让步,反而厉声叱道:“你平素傲气,自认武艺一流,虽行事豪侠,却多有卖弄。而今略遭小挫,便哀声放弃。须知胜不骄、败不馁,此方为男儿本色!况天下之大,高手何其多,今有我纪泽胜你,明日尚有张泽、李泽,莫非你想终生闭门不出,徒耗大好青春?况且,武艺一道又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当提三尺青峰,创不世功业,青史留名,光宗耀祖,那才是不枉此生!”
纪泽一席话正切中陶飙要害,如同洪钟大吕,震的他脸色阵青阵白。他何尝不想出人头地,又何尝不知自身斤两,怎奈出身寒门,难觅良师,性情难改,如今更已家财败尽,平常也只敢躲在乡下,在普通百姓中打抱不平,哪敢再开罪贪官恶霸,更别说再有前途了,即便再是努力恐也无济于事。念及于此,陶飙一时手足无措,竟然心灰意冷,再无斗志。
见此,纪泽知道适可而止,可不能真的把陶飙骂跑了,便转而和声道:“你也不必苛责自身,人生在世,谁人又没年少轻狂?你急公好义、打抱不平,原也值得敬重。况且你年纪尚青,武艺已是不俗,实属难得,即便在我纪府,也是稀缺之人才,所缺者无非合适功法与名师指点而已。”
待到经过安抚的陶飙神情稍有舒缓,纪泽继续说道:“我纪府一心向善,除暴安良、扶危济困、救国救民乃我夙愿。你若有意同行,莫说有诸多暗劲功法相授,便是一流高手指点也属平常,以你资质,武艺突飞猛进应是指日可待,岂不远胜你闭门造车?”
面对纪泽抛出的第一个蜜枣,陶飙完全没有抵抗力,他颤声问道:“敢问郎君所言当真?”
纪泽心知事情成了,无视纪铭投来的白眼,朗声笑道:“是否为真,日后自可分晓。暂时仅是让你做一船长,招募培训一众水手,顺带培训一批随船护卫,莫非你还怕自身亏了什么不成?若是有意,且随我入书房细谈,纪某还可许你一桩前程呢”
三日一晃而过,马涛大总管东奔西走,左蹿右跳,首显奸商本色,前前后后愣给桃柳山庄再添田地千亩。购地之外,山庄大举招募流民,购买匠奴,雇佣工匠,修建坞堡、工坊、栈桥乃至屋舍,投入了热火朝天的建设。
其间,张氏夫妻不知出于何种考虑,主动向纪泽提出另地居住,想是也觉彼此尴尬。想想自家做着不安分的买卖,纪泽也就遂了张氏所愿,左右暗影正在另外购置田庄、地产、店铺、客栈等等产业,便将张氏夫妇秘密安顿于临县县城另居。
三月十九,桃柳山庄,新漆的朱红大门之前,数百人肃然而立。除了既有的近卫,上百户新招的流民家庭也井然在列。他们不再是来时的凄惨光景,红润的脸色配上新做的衣衫,一个个精神饱满。今日,由马涛司仪,纪泽将率纪府全员,举行一个春耕仪式。
“天道苍苍,赐吾风和地母汤汤,予吾雨祥五谷之神,佑吾安康!”峨冠博带,纪泽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当众念诵了马涛代笔的一段拗口祈文。
拜天拜地拜谷神,祷告的仪式简短而庄重。随后,众目睽睽之下,马涛牵牛,纪泽亲自扶犁,二人在门前的田地上耕了个来回,算是正式拉开了纪府的春耕。
坦白说,纪泽对这类形式化的做法毫无兴趣,可在马涛等人一再坚持下,他也不得不躬耕一把,权当领导走个过场。只是,不经意间他却发现,除他之外的所有人,包括家在雄鹰寨的亲卫们,均是满满的激动虔诚,且是发自内心的那种。
咱没实行包产到户呀,他们激动个啥?纪泽不解,将赵雪拉过一边,悄悄问道:“雪儿,这些地是在我名下啊,况且连我自己都没把那点收成看在眼里,为啥他们那么投入?”
“他们可都是你的部曲,依附于你,你的地自然该由他们种,虽不是他们的,却也是他们的,懂吗?你的田地收成好了,他们自然不饿肚子,耕读传家,这才稳定啊。纪哥哥,你有时咋这么傻,连民以食为天都不知道?”赵雪诧异的看了纪泽半天,怜悯的叹了口气,用很小的声音回答道,继而跳开两步,做出一副不认识他的架势。
纪泽愕然良久,似乎领悟了一些,世家大族与他们的奴仆佃农私兵等部曲,好似并非自己之前所简单理解的那种剥削与被剥削关系,同时还有着共生共荣的关系,桎梏难破啊。而且,他想要自家血旗营的部署们死心塌地,看来必须尽快寻得大量田地才行呀。
受此触动,接下几天,纪泽倒将不少空闲放在了两千亩耕地之上。曲辕犁,水车,渠坝水利,草粪沤肥,精耕细作,想到的招数都给用上!耕牛农具不够,买!劳作人手不足,招!众人干活辛苦,赏!整一个农业挂帅了得!
只是,正在体验地主老财滋味的纪某人却不知道,随着山庄系列动作,鬼谷驱邪之事业已在朐县传开,一个外地佬用白菜价捡了两千亩地的大便宜,兼而出手动辄土豪气派,焉能有好?可笑的是,他怕把别个吓着,没敢将小弟们都拉出来遛遛,结果反被别个当成肥猪给惦记上了
位于朐城西北区的沁香楼,是朐城最红火的烟花之所。与跟它屋连屋的顺发赌坊一样,它是令人又爱又恨的销金堀,而它们都属于同一个人王金刚。朐城百姓都知道,王金刚是个跺跺脚能令朐城颤三颤的流氓头子,其人阴狠毒辣,作恶无数,其名可止小儿夜啼。但据说,他本是琅琊王氏的一名家生奴,曾因护主有功得脱奴籍,有这层关系,多年来却能一直逍遥不倒。
客观的说,在大部漆黑的朐城,光凭沁香楼的莺声燕语、灯火通明以及豪华奢靡,王金刚的经营档次已经达到了后世夜总会的标准。他能在朐城风生水起,靠的可不仅是那点八竿子打不着的出身,更多的却是靠这沁香楼,与所谓的风流贤达建起纵横交错的关系网。
三月二十一,戌时,沁香楼三楼东角,一号豪华雅间,两张案几东西相对。桌上满是美酒佳肴,两名中年锦衣男子正盘腿斜坐,四名美艳少女则分别侍奉两侧。他们身后的靠墙处,还各站着一个剑士打扮的护卫。显然,这二位富贵之人正在充分的享受人生。东首魁梧恶相之人正是东主王金刚,与其对坐的一名肥胖之人,却是本县贼曹刘芒,实握朐县水陆四百郡兵。
一身肥膘的刘芒,左手搭上一名少女的胸脯,另一只手却已深入右侧女子的裙下,在少女旖旎的娇嗲声中,他美美的喝干了少女喂来的一樽酒,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这才抬头向对面的王金刚笑道:“王老弟,这两天急着约某,不会仅是为了请某风花雪月吧,哈哈”
闻听刘芒所言,王金刚放下酒樽,笑道:“刘兄可知咱朐县来了位能人,竟敢入驻桃柳山庄?”
刘芒想了想,不在意道:“你说的是那个并州来的纪姓士子吧,其管家倒曾前来我府上送过一点拜礼,还算知礼,就是傻大胆而已。他怎么招惹你了?”
“那倒不曾招惹,只是刘兄可知,其已祛除了鬼谷之邪?”稍微一顿,王金刚也不卖关子,“那厮之前买下桃柳山庄,本就附带千亩良田,其后又陆续买下左近千余亩良田,鬼谷驱邪成功,地价至少翻上十倍,他一下就净赚两千万,这一下可是大发了!”
“什么!?”刘芒一下坐正了身体,眼中绿光幽幽,但他虽然微醺,多年的厮混可非白给,旋即便重新斜倚至侍女身上,口中笑道,“那也没法,谁叫这小子好运呢,某虽羡慕,总不能去抢吧?”
王金刚心中暗骂,谁不知道谁呢,他只得进一步挑明:“那姓纪的一个外地逃难之人,竟然在本县地头上大发其财,还大兴土木,广募人手,四处摆阔,可是有人看其不顺眼了。只怕他那百名护卫还护不住他呀。”
“哎呀,这怎生是好,本县郡兵这几日忙于北部叶竹岭乱民之事,却是无暇兼顾呀。”刘芒口中惋惜,眼中却闪过厉芒,“若是那纪姓士子有所不测,那些无主田地只能收归县里了。”
“是啊,委实可惜了。来来,莫管他人事,我等干了此樽!”闻弦歌而知雅意,王金刚举樽笑道。二人显已不是第一次合作,彼此点到即止,利益分配都无需细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