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百二十八回 李臻父子(1 / 1)万载老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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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兴二年,八月二十五,午时,晴,平州玄菟。

“老丈,此处是何地界,怎的任由夷兵肆掠,没有官军吗?”高句丽县郊,纪泽看着军卒带至面前的村正,怒声问道。刚入长城,重归汉土,便撞上这等事情,本还心情大悦的他难免义愤填膺。

那村正见到胡子拉碴,满眼血丝的纪泽,本就心虚三分,再看其发怒,顿时腿一软,干脆跪地磕头道:“这位大人,村中的东西任您取用,但求留乡亲们一个平安吧。”

“老丈这是哪里话,某乃大晋血旗将军,护匈奴中郎将,只会祛虏荡寇,保境安民,怎会伤害寻常百姓,你且起来,安心答话便是。”下意识摸摸自己满是虬髯的脸庞,纪泽苦笑着扶起村正,挤出笑容道。

护匈奴中郎将?匈奴人不是在大晋西北吗?这位咋跑东北来了?村正心中疑惑,可哪敢多问,他忙恭声答道:“禀将军,这,这里是平州玄菟郡的高句丽县。对了,这,这是汉末乔置的汉家属县,可不是长城之外那个天杀的高句丽国。”

果然到了平州,纪泽禁不住面露喜色。西晋的平州下辖五个郡,乐浪与带方两郡在后世的朝鲜,昌黎郡在辽河以西,也即后世的锦州,辽东郡与玄菟郡则是通常意义上的辽东。而他此行的目的地便是辽东半岛最南端的那个尖角,也即辽东郡的平郭县。

偷瞟一眼纪泽,看似也没那么吓人,村正言语逐渐麻利:“听说中原乱了,东北的高句丽人就时长翻山过来打草谷,县令都被搅得辞官走人了,县里仅有三百本土郡兵与一屯边兵,勉强守城罢了。哎,这次夷兵来的又多又突然,我等不及逃入城里,却是遭了殃啊。”

“直娘贼,县城就算仅有五百人马,对敌五百便不敢迎战了吗?真叫个丢呃”纪泽一脸愤慨的开始声斥,可“人”字尚未出口,瞟眼东南十数里外,竟又冒起了冲天烟柱。

卧槽,原来高句丽夷兵这次来的还不止这一股五百人!纪泽脑袋一闷,咋自个到哪都这么多事,且都不说好的不做好人了,可还是忍不住啊。得,权做黑吃黑捞些兵甲补给吧。他断然喝道:“刘灵、段德,你二人各带本部人马,给本将把肆掠玄菟的高句丽人都给宰了,立刻!对了,还要将那帮杂碎堆京观!”

“诺!”刘灵与段德齐声应答,旋即催马离去。很快,血旗前后两部骑军便集结完毕,一人双马,踏着冲天杀气呼啸而去

立于村口,纪泽目送自家兵马狂飙而去,不由暗自点头,经过两月的铁血转战,血旗骑军的战兵业已堪称精锐骑军。收回目光,他又转身询问那村正道:“高句丽县有户多少,这等边境之地,怎么才三百郡兵?另外,平州该有东夷校尉常驻于辽东襄平,这等边患之地,他当派遣重兵协防才是,怎生仅有一屯边兵?”

所谓东夷校尉,可非寻常六品校尉,其与护匈奴中郎将的职衔类似,直属朝廷,由地方供给,负责对边疆少数民族的治理乃至镇压。其与刺史平级,各主平州的军与政,平州未设都督坐镇,直辖边军的东夷校尉理论上就是平州的最高军事长官。

“大人有所不知,本县本仅千户出头,这几年高句丽与鲜卑人不时劫掠,如今人口业已只剩半数了,玄菟三县皆是如此。”村正面显黯然,继而无奈道:“至于边兵,年年缺粮断饷,干得又是要命活计,能溜号的都跑了。听说前年还被掉入中原一批再没回来。若非今年东夷校尉换成李臻大人,对边兵一番整顿,只怕县城里连那一屯边兵都没有。”

“哦?听这口气,那李臻还算一个好官了?”纪泽嘴角一咧,不无揶揄道,“县郊为夷兵扰掠,迄今仍无有应对,这反应也太慢了吧。”

“其实,今年比去年好多了,至少小股夷贼已不敢过来。”村正瞟了纪泽一眼,没敢顶撞,只是怯怯道,“听说,听说,李臻大人想要组建骑兵的,可州府郡府总说钱粮紧张,以至边兵仅凑有骑兵千名,大都驻扎在襄平呢。”

辽东还会缺马,百姓真好哄啊。用脚指头想想,随着朝廷暗弱,地方做大,郡兵营兵之类的地方武装已与直属中央的边军分庭抗礼。尤其是平州这种边远地带,掌握了地方武装的刺史太守们,与拿自己钱却号称中央军的东夷校尉,关系自然就嘿嘿了。

不无怪异的看了村正一眼,纪泽也无心纠缠平州的这些破事,转而手指那些方被血旗军卒松绑的男女百姓,以及数十车辆上的大包小包道:“老丈,你便安排那些村民分了各村被劫钱粮,自行散去吧。不过,得为我大军留下五日粮草,连同这顿吃的,我军按市价购买。”

村正先是面露喜色,但转瞬便一个激灵,瞧瞧血旗军中比汉人还多的胡人,以及军卒们架锅烧饭的那副如狼似虎,人老成精的他忙堆笑道:“将军说笑了,将军能救下乡亲们性命已是天大恩德,那些钱粮就当乡亲们孝敬军爷的吧。”

“得了,老丈,您就别瞎琢磨了,本将还看不上寻常村民的那点家当,您就照办吧。对了,若有年轻人无处可去,我血旗军愿意接收。”纪泽呵呵一笑,摆摆手道。他出塞一路没少坑蒙劫掠,军中至少十数万贯的钱财缴获,委实没兴趣跟一群落难村民计较,相比之下,倒是高句丽夷兵的兵甲更为上眼,至少都是铁器。

村正千恩万谢的离去,自又少不了被救百姓们的一通跪谢,以及数十青年的入伙。血旗军上下则已围起一个个锅灶,大快朵颐起来,吃了一个多月的肉食,谷粮的味道自然香甜无比。

大军修整一个多时辰,其间纪泽也没忘令辅兵将夷兵尸体堆成京观以作震慑,刘灵与段德则陆续率军归来,各自歼灭了大约五百的高句丽夷兵,另有一支五百人的夷兵察觉不妙东逃入山。而两军带回的兵甲凑一块,倒能将血旗骑军的辅兵们好好武装一把。

说来高句丽夷兵虽也凶悍,但多为翻山而来的步兵,更未想到会倒霉的遭遇到横空而来的血旗骑军,面对数倍骑兵的骤然打击,他们此番付出了一千五的战死,给血旗营造成的伤亡总计却还不到两百,血旗营算是捡来了一场大胜。

不过,汇报完战绩之后,段德道:“主公,适才我等清剿残敌时,遇上一支两百骑兵的晋军,倒也帮着斩杀了些许夷兵。其为首者自称边军校尉李成,从玄菟郡城望平而来,他希望求见主公。”

“哦,传他过来吧。”纪泽点头笑道,他早已看见了随同段德前来的那小队骑兵。对于两百人便敢出战的边军,他还是颇有好感的。

片刻后,亲卫带来了一名身材健硕,盔明甲亮的年轻军官,可惜又是一个长相俊朗的小白脸。他不无好奇的打量纪泽两眼,略带兴奋的行礼道:“卑下李成,参见纪将军。素闻将军与血旗军在西北痛击匈奴,成甚为仰慕,恨不得见。岂料将军竟会出现于此,更是一出手便斩杀过千句丽贼。成侥幸目睹,实乃三生有幸。”

花花轿子人人抬,纪泽被李成一捧,也不再妒忌别个长相了,他呵呵笑道:“你对我等出现于此并不过于奇怪,看来消息挺灵嘛。呵呵,有事便说吧,不会仅是过来看上本将一眼吧。”

“雁门关下将军为人算计,之前卑下还以为仅是讹传,不想却是为真。”叹息一声,李成诚恳道,“我平州边军目前仅三千有余,还需兼顾乐浪、带方,周围异族环视,委实心有余力不足。此番幸有将军恰时出手,为表我等谢意,还请将军移师县城,让我等款待几日,聊表寸心。”

“哦,你一个校尉,听口气竟能代表平州边军,更敢包票县城让我这支莫名大军入驻,看来身份不一般嘛。”纪泽似笑非笑,脸色渐沉道,“还有,你且与本将说说,高句丽国如今何等状况,多少兵马,不得诳语!”

“将军果非常人,一眼便看出卑下心思。”李成略有窘态,却并无慌张,言语依旧谈吐自如,“高句丽故往最多时有五万户,但百年内曾被公孙度与曹魏毌丘俭两次攻灭京师丸都城,如今当不到四万户,常备军两万。算上其间接掌控的挹娄人、沃沮人与其他秽人的聚落约两三万户,其实控人口在三十多万,倾举国之力可出强兵五万。”

“高句丽人所以强于寻常东夷,一为其性格悍勇,二为其占据了塞外玄菟,继承了我汉家的冶铁等多项技术,却非寻常蛮夷可比。”李成说着,不免感慨道,“尤其汉末动乱以来,汉家许多文人工匠流入边疆异族,令他们诸般进步,却反过来为祸我汉家啊。”

此时的高句丽主要占据着盖马高原一带,尚未像隋唐时一般,趁东晋南北朝之乱占据了辽东与朝鲜中北部。但对这个拖死隋朝的顽强之国,纪泽倒也不敢小觑,他一阵思忖,这才淡淡道:“据本将所知,高句丽人素善隐忍,伺机而动,稳步扩张。今次为我迎头痛击,短期当不敢再来扰掠玄菟吧,至于举国大战,呵呵,他们不会那般疯狂。”

“将军明鉴,我边军使者明日便当前往与高句丽人交涉,但此番他们折了千多人马,只恐再生事端,故而卑下恳请将军相助玄菟百姓,在此暂留三日,以震慑那帮句丽蛮。”李成目光清澈,言辞恳切道,“至于卑下,家父正是现任东夷校尉,讳臻。”

李成的身份并未令纪泽太过诧异,但也不免对这个亲临前线的高干子弟更多一份好感。想了想,他颇觉以高句丽国的狡诈习性,不至大举出动来自己这里寻骑兵碰灰,自家多留几日应当没有凶险。

左右血旗骑军奔波了两个月,入城修整三天也好,毕竟南下至平郭还有五百里,他纪某人混得堪称人人喊打,汉境内也未必安全,倒不如先遣人前去平郭联络,留大军在此恢复状态。于是,他冲李成点点头,允其所请

大军旋即移师高句丽县城修整,纪泽也派出人手先一步南下联系。一夜无话,次日过午,却有军卒通报李臻来访。对于这位职衔与自己相当,头上还没都督压着的东夷校尉,纪泽自不能拿大,当即院门相迎。却见由李成相陪的一名中年男子,相貌儒雅而不乏豪气,清癯中透着干练,一看便是实干多过清谈,有别寻常士人。

互礼寒暄入厅落座看茶,二人自然就时局交换起了意见。首先是对诸王内战的慨然声讨,共同发出了没处宣扬的和平呼吁随后,李臻对血旗骑军的强悍表示羡慕,对血旗营的抗匈事迹大加钦佩,对司马腾的不义之举表示遗憾纪泽则对李臻整顿边军表示赞许,对平州地方政府罔顾大局,抵制边防建设的短视行为由衷惋惜。

由是,两位同样不受地方待见,职衔相类处境相类的边疆大将很快惺惺相惜,志同道合。唯一差别也就在于,出身渤海李氏的李臻虽份属关东阵营,却愿远赴东北偏疆戍边,接受平州边军这个烂摊子,妥妥的大晋忠臣而抗匈英雄纪某人,其每个毛孔里却都蕴满着伪忠臣的气息。

废话完毕,转入正题,李臻正色道:“敢问将军意欲何往,是否打算暂时驻留平州?”

纪泽心中一乐,自己这上万人马终归令平州上下觉着不安啊。他淡笑道:“将士思归,纪某恨不得插翅返回中原。况且,我血旗营受了这等委屈,也当讨个说法不是?”

李臻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颇为纠结,他沉吟道:“将军心情臻感同身受,但大晋业已太乱,还请将军能够搁置成见,以大局为重。所幸将军与血旗将士并无实质伤损,还望和平解决纠纷。臻不才,愿意上表朝廷为将军请封,并与东嬴公去信说和。”

纪泽沉吟不语,回想雁门关下自己被拒吐血的一幕,要说他不恨司马腾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才怪!但作为一股势力的掌舵人,他真能率性而为,不管不顾的与司马腾乃至关东阵营死磕吗?抑或,还是猥琐的吼一嗓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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