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蟹岛地处庙岛列岛中段偏西,堪称山东半岛、辽东半岛与渤海郡的中心位置,在此驻扎一支军事力量,足以辐射青冀幽平四州。凭借剪式帆船的高速,从大蟹岛出兵,海况良好下能在一日内将兵力投放到四州的任一滨海地区。显然,对于血旗营的海洋战略来说,纪泽拟建的这支驻于大蟹岛的渤海营,作用将何其重要。
张银可非刚到大蟹岛,对其地理位置自然门清,心知纪泽将渤海营交给他组建与掌管,是对他这个昔日亲卫头子的信任,忙肃然行礼道:“卑下遵命,定不敢叫将军失望。呃,对了,好似现在已经流行叫主公了,卑下定不让主公失望!”
纪泽呵呵一乐,旋即指定张银为新建渤海营的别部司马,彭丘为副司马,仍掉席敬任渤海营别部参军掾。原有白洋水军的近三千军卒一分为二,由张银领大蟹岛现驻一军,以之为基础新建渤海营,监管旅顺港防务白洋余部仍为驻扎掘鲤淀的白洋水营,交由原白洋营副司马刘杰掌管
其实,编制上新设渤海营,自会多出一批官职,这也是对白洋营并州之战的一次封赏。待纪泽指派完毕,张银却是堆笑道:“主公,渤海周边商业颇盛,海运发达,我等是否应当在大蟹岛拟建黑市,手头也好阔绰些。还有,掘鲤淀的那帮老兄弟已经闷声大半年了,是否也可建个黑市宽裕宽裕?”
纪泽闻言摇头道:“莫急黑市,我血旗营未来地位不明,且待有个说法再行铺开,我给你等留下三万贯先期建设。况且,正因渤海水运发达,涉及利益与势力够多,渤海营才更应谨慎,先将大蟹岛变成铁桶,令渤海水军扩至三曲并适应海战,再将旅顺港黑市开启运营,之后再言其他。”
“至于掘鲤淀那里,算上大蟹岛军卒的眷属,当有军民过万吧。嘿,白洋营可不是闷声发展,并州一战之后,司马腾、司马模乃至王浚,该都已知道掘鲤淀内的玄机了吧。”说到这里,纪泽忽的凝眉问道,“眼见冬季将至,掘鲤淀难免冰封,失却水隔,正是最危险之际,别说黑市,自保方为要务,却不知可做好应对之策?”
张银闻言笑道:“这一点我等已有考虑,如今白洋营已在掘鲤淀中心位置挖淤填水,拦湖造田,将原有一处大型沙洲扩充一倍有余,所有军民都集中在那修建城寨呢,想来冬日来临之际,那里便该有一座冰墙冻壁的白鹭城了。集中防御之下,谁都别想轻易为难白洋营!”
拦湖造田!?纪泽一愕,自己这个甩手掌柜失踪两月,不想白洋军民竟然搞出了这等高大上的手笔,他不由笑问道:“这是谁的主意,应当重重嘉奖才对!”
这时,边上的彭丘笑着插言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张司马从并州返回掘鲤淀时提出的主意呢。”
“呵呵,小时候咱老家有块沼泽地,就曾被人圈下,围堰除水成田,种稻收成还挺好。”张银摸了摸后脑勺,既羞且傲道,“之前在并州落尾滩猫着没事,看那里倒与沼泽地相似,俺倒是想起了这事,也就用在掘鲤淀了,非但可以集中防御,等明年挖填的淤泥干了,还能开田种地呢。”
人才啊,谁说没读过书的就不懂治理!?纪泽大为欣慰的拍拍张银肩膀,却仍不忘提醒道:“好样的,这般下去,他日你没准还能出将入相呢。对了,还是提醒刘杰一下,入冬前将沙洲周围的水面都用芦苇杆给厚厚扑上,让那里难以冻实,以免敌军攻城器械抵近城下”
安海商会抗晕船的药丸效果不错,近卫中军上下当晚便基本恢复正常,免不了一场篝火欢庆。一夜无话,次日一早,船队顺着北风继续南下,仅用一天多时间,便于十五日过午时分,顺利抵达了纪泽久违了的鳌山群岛。
当座船尚还远离鳌山码头的时候,纪泽未及抒发旧地重游的感慨,便被千里境内鳌山寨的场景惊得直发愣。且不说两个正在扩建的东西新寨,旧有的鳌山主寨早与半年前面目全非,水泥路、小平房、大广场、红砖楼哪有西晋的传统样式,完全是纪泽前生儿时的乡镇风格嘛!
“直娘贼,小爷我是在做梦吗?这丫究竟是哪?”口中喃喃,纪泽一时有些晕乎。尽管知道这些多半是安海商会根据自己留下的手稿,自觉不自觉建设出的一种视觉巧合,可他却仍陷入孰梦孰蝶的纠结难以自拔。
“欢迎会长回归!欢迎会长回归!欢迎会长回归”如雷的欢呼声响起,带着谷涧的回声,响彻海天,顿将纪某人从呆愣中唤醒。
纪泽忙抬眼细看,却见码头上人山人海,人群甚至连绵到了主寨广场,据报鳌山寨一直在沿海各地吸收流民,此番又从陈记船坊劫了一票,人口已有七八千,这下怕不都来迎接了。
“太客气了,太热情了,呵呵,多不好意思,多耽误公事呀,呵呵。”略作乔庄再为安海会长的纪泽,顿时笑眯了眼,继而摆出记忆中最酷炫的伟人姿势,扬手高呼道,“弟兄们辛苦啦!”
“会长辛苦!会长辛苦”呼声依旧如雷,热情继续似火。
被人拥戴感觉很好,被数千人当面拥戴感觉自然更好,尤其是当了半年甩手掌柜之后!纪泽骨头都轻了三斤,待船靠岸,他第一个笑呵呵的下了舷梯,走向迎上来的马涛、夏爽、陶飙、唐生、刘玉娘乃至李农等人,不无虚伪道:“干嘛搞这么大排场,我血旗营素来务实求真,以后可不能再搞这些花样形式了。”
人群为首的马涛却是略带尴尬的苦笑道:“将军您有所不知,并非我等刻意组织如此排场,实乃军民们自愿啊。咳咳,皆因官军很可能即将杀来,人心浮动,昨日恰好收到您将率上千近卫赶来,是以我等便公布了消息,用以抚慰寨民。结果,今个您率船队一出现,大家都自发过来迎接了。”
卧槽!可着白虚荣一场,鳌山军民们是将某家当成救火队员来欢迎的,难怪这般热情似火!等等,官兵要打过来了,某家这是赶着来自投罗网吗!?纪某人的笑容在脸上凝固,不禁左腿绊右腿,若非剑无烟及时搀扶,好险没摔个跟头
聚义厅,欢迎大会直接变为作战会议,率先是战情说明。两日前,淮河下游有大量水师船只异常调动,据暗影查探,其属徐州水师,一军编制,正兵约有一千五百人,算上随行私兵兼随船辅兵,当有两千五左右。该军目前正汇集淮阴,且朐县内线也传来消息,明晚将有一支大军泊于朐县码头。
值得一提的是,徐州水师是老牌的正规外军,旨在巡护江淮水网、邗沟运河与淮盐官营这等税负要地,其装备精良,军卒皆为军户子弟,作为水师也不曾消耗于诸王内战,反因两年前参与清剿张昌余党石濒的乱军而得以磨练。他们是大晋现存不多的传统强军,远飞寻常郡兵可比,也难怪拥有两曲水军与一曲步卒的安海上下会人心浮动。
徐州水师正兵八千,分前、后、左、中、右五军,此次出动的是后军,统领为后军军主兼领监海都尉陈痊。不是冤家不聚头,陈痊正是广陵陈氏家主陈坚的嫡长子,这支后军也基本为广陵陈氏所把持。扫眼朐县往北的徐州海境,也就安海商会配得上水师后军出手,是以,外军的目标为鳌山岛几乎确定无疑,不想便知与陈记船坊被劫有关。
“我等自以为陈记船坊一事做得干净,不想没两日便被人打上门来,恰值主公前来巡查之际,实在惭愧,还请主公责罚。”待得军情说明完毕,马涛起身请罪道。
“百密总有一疏,季茹不必在意,快坐下。你与诸位埋头荒岛,将安海发展得这般欣欣向荣,本将感谢还来不及呢,呵呵。”纪泽忙摆手劝阻,继而转肃道,“本将看过陈记行动汇报,当无纰漏,但鳌山吸纳流民众多,自难避免敌方细作混入,三十六寨可没少因此吃亏,日后却需提防。对了,安海营可有开罪什么当地势力?”
“我等财政充足,一直安分守己,除在沿海各地跑海行商,几未与本地势力有何纠葛”马涛面露沉思,蓦然说到,“若说有隙,三月前曾有自称琅琊王氏之人来岛,言说巨蟹帮本为他们从属,要求我等如同昔日巨蟹贼一般,定期上缴大笔孝敬。卑下自然不肯,料其也非王氏要紧人物,便将之逐出鳌山,事后倒也再无动静,几已忘了。”
琅琊王氏!?纪泽不由暗皱眉头,对于这个“王与马,共天下”的顶级士族,他委实不愿招惹。虽说其顶梁柱,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今年六月刚刚去世,可势力不减反增。现任家主王衍身为尚书令,是司马越绝对的左膀右臂,而王导也刚成为徐州都督、琅琊王司马睿的都府司马。实掌徐州兵权,若真有琅琊王氏参合此事,的确麻烦。
当然,司马腾都对上了,纪泽倒也不至怕了琅琊王氏,他不置可否道:“想来鳌山如今已经戒严了,且让监曹专事调查这几日的出岛之人,逐一排查,或有所获。好了,当务之急乃如何应对水师后军,不知诸位有何想法?”
陶飙仍是火爆性子,当即吵吵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方战兵不过千五,我安海营本就不输于他,主公且坐镇鳌山,待得敌方入驻朐县,我等水军夜袭,包管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农以为应当谨慎,如今主公率千余精兵抵达,我鳌山寨已处不败之地。敌军船高械精,训练有素,并非易与之辈,偷袭又岂是说的那般容易?况且,敌军事先透漏在朐县修整一夜,难保不是期望我等自行上钩。”李农却是出声反驳道。
或因半年来一直参与实际事务,年仅十四的李农变化颇大,已显老成,且看一众人对其发言并无异样,分明业已对其认可。纪泽满意的点点头,结拜四人中最小的这位,正史中的后赵司空,冉魏齐王,看来也已初露锋芒了。
这时,唐生道:“李副帮办言之有理,尽管不愿承认,但我安海营迄今并未有过像样大战,直接面对同等数目的徐州水师,且敌方拥有楼船这等利器,即便我军获胜,也将损失惨重,殊为不值!生以为不妨示敌以弱,引诱敌军进入水寨,登岛作战,届时主公所率精锐亦可发挥战力,当可轻松获胜。”
诱敌入寨!?纪某人禁不住一个哆嗦,昔日攻取鳌山岛时,自己就差点被唐生这厮将计就计,诱入水寨瓮中捉鳖,得亏自家见机早了那么一点点,才能及时逃回,免除一灾。如今唐生就差明说鳌山水军不敌水师后军了,纪泽想想也觉安海水军的海战恐怕不甚靠谱,那么诱敌入彀倒也不失一个好办法。
马涛却是不乐道:“若被敌军进入水寨,恐致寨中设施大面积受损,尤其是水寨一隅的船坊,这些可都是举寨上下的心血啊。”
纪泽却已有了定计,他摆摆手道:“人命大如天,有我近卫中军在岛,敌军上岛必败,既如此,便无需让水军兄弟去海战冒死。至于物资损失,日后设法补来便是,只要人在,一切都可再来嘛。对了,岛上应已装有配重抛石机,其性能当少有人知吧”
会后,鳌山岛宣布进入“战时状态”。此种状态下,所有产业、个人、物资均将被无条件征调,待到战后予以成本价或微利补偿。继而,东西两个新寨因防御尚未健全,其住户皆被临时迁入主寨水寨左近的重要物资,尤其是船坊设备与在建船只则被悉数搬离而大多舰船则在水军水手的驾驭下隐入鳌山群岛的犄角旮旯。
对于这场很难失败的战斗,纪泽自是底气十足,除了弟兄们重温旧情,以及少量的大局布署,他将时间都放到了安海产业、安海营等等安海现状的了解,泰然自若的亲临鳌山各处,深入群众。而他这个主心骨的临危回归,对他本人的威望,对鳌山军民的信心,自都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