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百四十九回 王昌之恼(1 / 1)万载老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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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博陵,王沈陵园,此次由血旗坏分子一手导演的恶性恐怖事件,不说其导致的财产损失,也不说其对观礼人众产生的心理创伤,单是在祭台一带造成的重残死亡就达近二百人,其中除了百多王氏心腹护从之外,祭台上有四十七名王浚集团的心腹精英,除了王重残废保命,枣嵩等余者悉数身死。

短短数息间的惊天变故,王浚损失的不仅是数十名族中精英,更有枣嵩等二十多名出仕心腹,这意味着王浚苦心经营数年的势力网骤然出现了二十多个枢纽断点,弄不好就能导致整个势力集团的全面崩盘。须知王浚在幽州军政一把抓尚不到两年,之前还是靠杀了幽州刺史何演才夺的治权,内里不服的晋官不乏人在,毫不夸张的说,王浚集团已算后院起火。

然而,王浚集团的悲催还远不止此。按照精心拟定的龙震计划,偷埋炸药完全在地下秘密进行,所用密道早被血旗分子回填塞实,相关的作案痕迹也在数里外被从容抹去,加之这种大爆炸在中原史无前例,这令得此案的调查压根无迹可寻,此事也就成了铁打的无头公案。可如此一件震撼事件怎能没个说法,八卦党们情何以堪,大爷大妈们焉能答应,想不生流言也不行呀。

很自然的,在别有用心的路人甲不经意的提点下,此事被博陵晋人们众口一词的定义为天然地震,更有临近郡县的百姓严词凿凿宣称体会到了震感,继而,此事迅速传遍大河南北。在科学落后的西晋,地震也被称为“地龙震”,意为地龙翻身引发的地裂剧震,是地底的大神在展示威武!

不需路人甲再行刻意提醒,便有许多评论家将此次的“陵园龙震”,与近来风靡大晋的“龟碑谶语”联系起来。于是,龟碑谶语再出权威新解,而王浚极其势力集团,就此被卷入了一个更汹涌、更险恶的流言漩涡。

“本同根,自相轧亲不亲,家不家王与马,共天下龙气震,地神罚。”其中,之前令八卦党们莫衷一是的最后一段谶语“龙气震,地神罚”终于有了权威解析版:王沈陵园之所以发生地龙震变故,是因王浚大逆不道,惹恼了冥冥中的皇家龙气,招致了地震神罚。

说王浚大逆不道,自是因为“王”浚胆敢预谋与司“马”皇家平起平坐,预谋大权独揽,预谋共座天下,也即谶语中的“王与马,共天下”!至于谶语中前两段的解析,与第三段相似,之前加诸琅琊王氏的,只需改个抬头便可全数扣在太原王氏的头上,谁叫大家都是权势滔天的王姓门阀呢?

所谓三人成虎,流言可以杀人,纵是王浚这样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在自身势力网骤遭破坏的情况下,再逢这则证据确凿的流言污蔑,也得全力应对。当然,这且留待后文,目光再回到青州战局

四月十五,青州临淄,喊杀阵阵,满眼都是幡帜卧偃,车弩翻覆,断墙残垣,横尸遍地。北城头上,一面“王”字大旗迎风猎猎,旗下是一彪幽州悍卒簇拥中的戎装将军,他四旬左右,不怒自威却别具儒雅,正是此番征青幽州大军的都护王昌。在其脚下是另一面折断倒地的“刘”字残旗,显然,面对幽州强军,刘柏根叛军未能再创奇迹,为期六日的临淄攻防终以城破收场。

“哒哒哒”一队骑卒从城内北奔而来,急冲冲赶到北门,一名红缨顶盔的军将快步上得城头,手捧一方锦盒,喜滋滋禀告王昌道:“都护大人,我等业已攻入高密王衙城,叛贼刘柏根拒不投降,我等只得屠尽这妖道及一应死忠,其人首级在此,请大人查验!不过,贼将王弥见势不妙,却已遁逃,虽有追索,尚还不见下落。”

“好,快打开!”王昌眼前一亮,忙吩咐道,显然对目前还是小角色的王弥并不在意。自有亲兵接过锦盒,打开端至王昌面前,其内是一颗梳有道士高丫髻的人头,兀自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自有一名校尉装束的戎装官员上前细看,继而冲王昌肯定的点点头。王昌笑得更嗨:“好,汝斩杀刘贼,功比破城,并列首功一次!呵呵,说什么呼风唤雨,刀枪不入,撒豆成兵,白日飞升,终归仅是妖言惑众罢了。来人,将此首级传示四方叛军百姓”

夕阳如血,与城内外的漫漫血色相映成辉。暮色之中,硝烟渐散,杀声渐歇,不过,伴着间或反射的寒光与四下咴凸的喧嚣,城内依旧此起彼伏的传出尖叫惨嚎与孩啼妇泣,怎奈在这兵甲铿锵的时刻,却显得那般的无助。

“王将军,而今刘贼授首,残敌已遁,四门在手,大局已定,是否可以约束贵军,免得百姓再受刀兵之苦?毕竟,这临淄重城,我家高密王还是要作为治所的啊。”王昌身边,适才那名辨认首级的校尉军官面露不忍,不无赔笑的恳求道,听口气便知其属于青州本地官员,自有一份家乡情结。

“哦,无需多言,本将自有分寸。你这就回去禀告高密王殿下,我军再有一夜清理,城中残匪定可剿灭干净,明晨殿下便可安全入住临淄了。”淡淡打发一句这名隶属青州的联络军官,王昌转头吩咐棋牌军官道,“传令下去,尽快清剿叛贼残余,至明晨为止,凡道装之人格杀勿论。”

“王将军”那名青州官员还欲再说,王昌却已不理,更有幽州亲兵一脸不屑的做驱赶状,他只得恨恨一跺脚,愤然转身下城而去,事不如人,徒姑奈何?

“嗤!这都敢管,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在其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冷哼冷笑,更夹杂着幽州口音的低声叱骂。说来也是,别个幽州大兵辛辛苦苦南下千里替你青州平叛剿贼,浴血亡命,事成了借着清剿残敌的机会放松放松,收点孝敬还不应该?这是连王大都督都压不住的事情,哪轮到一个小小的青州校尉说三道四?

转眼天已近黑,已有亲兵备好行营落脚处,王昌正欲下城,忽见南方尘烟滚滚,蹄声隆隆,一大票骑兵正绕城而走,前往城北的胡骑大营。不消说,这些是在围三缺一那一缺的南门之外设伏,从而追剿逃散叛军的鲜卑与乌桓胡骑。

数千骑队前部,树有一面狼头纛旗,旗下是名被数百铁甲亲卫簇拥中的金甲青年,他身形魁梧,相貌硬朗,满满的彪悍之气,正是征青联军七千胡骑的实际统领,段氏鲜卑大单于段务勿尘之子段文鸯。当然,他并非段务勿尘的第一继承人,若非世子段疾陆眷此时正率军随着祁弘参与西征迎驾,段文鸯恐怕还得不到这一掌军机会。

远远的,段文鸯瞥了眼北城头上的王昌帅旗,按理该当前往通禀的他却是召过身边一名千夫长吩咐几句,继而率军直回大营。而一小队鲜卑胡骑则从大队分出,径直奔至北门外,细看之下,每骑的马脖子下都挂有几颗血粼粼的人头。

俄而,鲜卑千夫长在几名亲兵的簇拥下上得城头,看他们行走间不时侧头扫眼城内,毫不掩饰的贪婪,当然也不乏愤愤之色。谁叫他们入城劫掠素来下手太重,高密王司马略为防自家驻地成为一片白地,之前可是铁了心拒绝胡骑入城参与清剿,就差撕破脸了,为此更是不惜将刘柏根起家的东莱郡作为“雇佣军费”,交由七千胡骑“收复”,任其便宜行事。

“禀王都护,我军设伏南城之外,先后共歼灭溃逃贼军三千有余,如今收兵回营。我家少单于颇觉疲惫,便不来见王都护了。”那千夫长拱拱手,对王昌大咧咧道,“对了,我家少单于还让我知会王都护一声,明日我军便将前往收复东莱,清剿叛民,若有其余战事,届时再行通传吧。”

“哦,少单于果然勤勉,东莱攻略由少单于自决,若有需要尽管告知本都护。还请转告少单于,不必太过劳累,定要保重身体呀。”对段文鸯与眼前这个千夫长的傲慢无礼,王昌视做不见,摆足了和蔼长者的嘴脸,笑吟吟道,“不过,东莱虽已几同空城,但还有个长广血旗军,请务必提醒少单于多加小心,他们最爱偷袭闷棍,万莫着了道儿。”

“谢王都护提醒,我等倒是期望那帮宵小离开长广的乌龟壳,出来与我鲜卑男儿一战,只可惜汉人怕没那个种”那千夫长说的随意,直到看见对面幽州军卒个个眉头紧皱,这才意识到失言,忙告辞道,“呵呵,王都护若无它事,某便回去复命了。”

所谓一物降一物,适才还对青州校尉爱理不理的王昌,此刻面对鲜卑人的一再怠慢,却始终和颜悦色,表现出了极其宽仁恭谦的一面,而那班之前还嗤笑青州校尉的亲兵们,此刻则惜字如金。直到那千夫长走远,王昌这才沉下脸冷哼一声,斥一句“胡儿不可教”,怏怏前往城中行营。

作为王浚的族弟,太原王氏的俊彦人物,王昌尽管自幼便锻炼士人该有的养气功夫,终究还是被粗鄙胡人们气得不行,连破城的得意也削减大半。这一不爽,顺带也想起了一件烦心事,途中,他询问兼理情报的亲兵统领道:“王启那边可有消息了?”

“仍无消息。与预定联络时间相比,断信已有四日了。茫茫大洋风浪叵测,委实难保信息通畅。”那亲兵统领苦着脸答道,“卑下两日前业已派遣船只从乐安郡出海联系,但海程颇远,恐再需一二日方有结果。”

眉头皱起,王昌不满的冷哼一声,复又问道:“长广方向可有动静,血旗贼军可有援兵抵达?”

“没有,至少没有大队援兵抵达。”亲兵统领这次倒是笃定道,“借助青州的探哨系统,长广沿海便于大规模登陆之处,皆在监视之下,迄今并无大型船队抵岸,更无大队人马登陆。不过,长广境内早已军事戒严,其内军事调动却难即时侦之。”

下意识抬眼东南,望向暗沉的长广方向,王昌的眉头皱得更紧,血旗军的战力他或许不以为然,但其狡诈机灵却不容小觑,越是引而不发,他越觉得不踏实。

心神不宁的抵达行营,可刚迈入宅院大门,王昌便听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由顿足回望,借着沿街明灭不定的火把,却见来的是十余身披铁甲的幽州精骑。倒霉催的是,来者竟还头缠白布,披麻戴孝,这是晦气的给谁报丧来了?

待得来骑靠近,王昌已然认出为首者竟是枣嵩的亲兵统领,禁不住心中揪紧。没等上前跪倒的来骑一展哭腔,王昌一挥手,却是将之单独带入门房。而来骑随后的哭诉,终是令王昌的心沉到了谷底:“博陵老郡公陵园龙震,枣帅恰逢其会,身死当场”

“来人,将他们待下去休息,不得与他人接触,不得散步谣言,违令者斩!”听完来骑叙述完毕,王昌传令亲兵道。其实,他更想将眼前这些报丧的家伙立马斩首。

对王昌而言,枣嵩来不来指挥后续作战并不重要,不来更省事,本就挂名而已,可主帅身死对作战士气的负面影响就大了,偏生这帮家伙还搞成唉兵之态招摇而来,唉兵给谁看,能把陵园地震与枣嵩之死算在血旗军头上吗?幽州军卒们谁会信呢?

浑不知自个差点就攀咬对了元凶,王昌旋即陷入了更大的烦恼。作为士人出身的大晋将领,他军略水平不得而知,但权谋水平必须是杠杠的才行。陵园龙震可不是死几个人才那么简单,组织混乱兼而谶语蛊惑,政治上的负面影响不可估量啊!

不想可知,因两度发兵而兵力空虚的幽州即将内外交困,相比碾压血旗军再增声威,王浚此时显然更需大军回返弹压地面。那么,除非可在三五日内就拿下长广,否则他王昌只能班师。可大军还得休整两天,而己方未战先折了主帅,显有防备的长广能够旦夕而下吗?不由的,王昌再次凝望东南方向,好运的血旗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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