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推移,东莱城外的那场汉胡骑战业已过去数日,青幽联军一直紧守齐郡营盘,血旗军则忙于东莱的叛贼清理,说是文明劫掠或更贴切。通过收缴叛贼钱粮与超没通匈家族,血旗军一举在东莱掠得金钱百万贯,谷粮五十万石,布绵船铁等物资若干,可谓盆满钵满,由此足见东莱作为渤海咽喉港口的获益之丰。
尽管眼红东莱的海贸利益,但对当前重心着眼海外的华兴府而言,就此占据东莱从而招惹后续麻烦是不明智的,倒不如藉之讨要些好处。可完好交出东莱纪某人终归于心不甘,所以,在文明劫掠钱粮物资之余,华兴府采用一应威吓利诱手段,令近半的商户、工坊、匠人、水手迁往毗邻东莱的长广,此消彼长的促进着自家青岛港的迅速崛起。
同时,随着血旗军与青幽联军各自克制,青州战云迅速降温。表象仅是血旗军与幽州军一场意外冲突,血旗军与关东阵营的长广角力,以令明眼人瞠目结舌的方式戛然而止,在内战连连的大晋更未引起太多关注。自然,尚未兵乱中原的王弥,其葬身匪巢内讧的憋屈结局,在这一时空更是翻不起一点浪花。
相比之下,龟碑谶语此时却在大晋再度沸反盈天。伴着博陵陵园龙震的消息越传越广,经由大嘴越来越多,本就已经衍生出鱼腹藏书、飞雁翎文、龟背刻字乃至神仙托梦等等版本的龟碑谶语,顿似干柴遇上烈火,爆发出无比绚烂的八卦火花。
谶语被天然地震所印证,这等天象绝非可以仿制的皇袍帝冕,这难免在朝廷、在地方、在士族、在民间引起真正的轩然大波。八卦党们欢呼雀跃着又一轮的显摆吹嘘,被太原王氏接过黑锅的琅琊王氏则喜极而泣,举杯含泪敬苍天,心向王浚暗道一声珍重,埋头低调去也。
人言可畏,亡父祭典发生地龙震,更在幽州势力范围之外,新任背锅侠王浚百口难辨又无力遮掩,简直欲哭无泪。纵然正史中他确也称了帝,可那是七年后晋怀帝被匈奴人掳杀之后的事情,时下他便是偶尔窃想过,却连心腹都没敢提及呀。
得,军心民心士人之心,王浚甩开嘴皮子可劲收拾,大会小会核心之会,百口难辨那就千口辩。这还不算,枣嵩等一批嫡系人员的蓦然身亡,留下的空缺必须立即择可信之人填补,其间不可避免的涉及诸方利益的零零总总,弄不好哪根线崩了,没准幽州就是一场大乱,怎一个焦头烂额!
如此困境之下,雪上加霜的倒霉消息竟还接踵而至。最先送至王浚案头的,却是幽州沿海突兀冒出一大票海贼,竟然乘夜杀至北平郡,偷袭了那里的水军大营,将战船物资掳掠一空之余,还一把火将水营烧为白地。这还不算,海贼竟还沿河突进,将左近的军户人口也大掳一把,何时渤海海贼这般喜欢人口了?
随后,驻兵青州的王昌也报丧连连,什么段文鸯七千胡骑在东莱被血旗军正面歼灭,什么特遣舰队已被不明敌人悄然覆灭。加上海贼事件,老百姓看不懂,圈内人士却是明白,这些怕都来自血旗军的暴走反击,拳拳到肉。只是,若对血旗军不依不饶,就得增兵青州,他王浚自个的幽州此刻都内部不稳,正嫌兵力空虚,哪还愿意再派兵南下?
就当王浚因骑虎难下而急得满嘴起泡的时候,段氏鲜卑传来急信,因顾及段文鸯的安全,段务勿尘希望幽州军暂莫与血旗军再度火拼,而是先行和谈赎回俘虏人质,这一消息顿时成了压垮增兵可能的最后一根稻草。
与其说段务勿尘的要求令王浚心有不甘,更该说他如蒙大赦,哧溜就给顺杆下来了,本来嘛,血旗军与幽州军目前其实并无实质性的利益冲突。于是,顿兵临淄的王昌接到了王浚的回师急令,立即毫不留恋的撤军,返回内部不稳的幽州去也,只留使者与血旗军有话好好说,相忍为国嘛。
至于高密王,乃至千里之外的马韩,王浚却是顾不上的,爱咋地咋地吧,最好继续跟血旗军死磕到底。当然,兵微将寡的高密王决然不会再寻血旗军自取其辱,没了帮手,躲还来不及呢,尤其在使者宋罴传回血旗军似乎无意常驻东莱的消息后,高密王恨不得就要寻纪某人斩鸡头烧黄纸了。
其实,历数如今的大晋,最头疼的要数东海王,既要维持迎驾大局,又要稳定各方情绪,大家长不好干呀。对幽州王浚,他不论心中何想,都得大加抚慰,并四处为之辟谣,须知迎驾大业未成,幽州的祁弘大军是万万不能撤的。至于已由小强升格为铜豌豆的血旗军,必须严厉训斥其冲突友军之责,但只要其吐出东莱,别借机做大,还是放放吧,相忍为国嘛。
当然,近来大晋这一系列乱局,必须有个背锅的责任人,依据高密王加急转送来的有关刘柏根通匈的罪证,东海王立马将龟碑谶语、皇袍帝冕与刘贼作乱等一切罪因都扣到了一边偷笑的匈奴汉国头上,屎盆子他们这帮摆明造反的外夷不接谁接,左右这段时间匈奴细作没少在大晋四处扇风点火,他们阻碍大晋一统的心思关东阵营焉能不知
于是,做戏做全套,关东阵营就此发起了一场查处通匈汉贼的政治浪潮,声势绝对浩大,转移舆论焦点之余,帮助官老爷巧立名目搜刮敲诈之余,倒也替纪某人遂了把威慑汉奸的心愿
斜阳夕照,风高影长,四月二十三,少河入海口,一支庞大船队劈波斩浪从北而来。大多船只的甲板上,都挤满了迁自东莱的百姓,一双双好奇目光的汇集处,则是少河东北岸那座刚刚矗立的青岛新城。
城周十八里,经五纬四,可容三万户,青岛城这座纪泽力主兴建的新兴城池,也是长广新郡治所在,其靠着大量流民的以工代赈,仅仅半年时间,业已完成了城墙街道、民宅、商铺等各项基本建设,直待足够的新居民入住。而随船这些百姓,正将成为这里的一份子。
旗舰船头,凭栏眺望者中正有纪泽。幽州军北撤,东莱已无大事,所余的无非是搜刮搬运,移民迁移,以及和平谈判与最后交接罢了,他多忙的人,便将诸事交予孙鹏与庞俊负责收尾,自己则在回返乐岛之前,先一步前来长广巡视一圈。毕竟,月中短暂前来长广军务之时,他这个正牌的长广太守,出于军事保密,都不曾进过青岛城呢。
纪泽身边,是率队前往东莱招募移民,并陪同纪泽返回的长广主记室张嵩,也是青岛城营造令史,他手指港口北侧的一片厂区,详细介绍道:“主公,那一片便是新建的青岛船厂,产品将以新型剪式商船为主,相比剪式战船体胖速慢,但容量更大,也快过老式商船,更可深海航行,如今业已投产,最大船型可达六千石,呵呵,订单已经压到年底了呢。”
“恩,不错,规模不发展挺快,释游功不可没啊。”纪泽点头赞道,面上不无欢喜。
“谢主公夸奖,属下愧不敢当。其实,这还得归功于安海舰队一场元宵游行,大家都知道了我等船好,是以得知安海船坊在此建厂,长广一应既有船厂,乃至许多豪商大户皆愿入股参与,原定规模就此翻了一倍,船匠技师也不再紧缺了。”张嵩一边解释,一边嘿笑道,“我张家也用白契折价入了一股,嘿嘿,家父之前因属下揭发田地白契一事,见一次数落一次,而今见到船厂生意大好,总算放过属下了。”
“呵呵,民可乐成,不可忧使。长广这个桥头堡做得好,开了个好头,让大户由农转商,并尝到甜头,这才可能逐步淡化对田地的渴求,少一些土地兼并,寻常百姓才能更容易保有活命之田,我等日后施政也更容易些啊。”纪泽点头笑道。
张嵩一愕,愣怔片刻,继而冲纪泽恭敬一礼道:“主公思虑深远,嵩受教了。如今长广尚有不少华兴府所属工坊开建,虽规模不及船厂,但皆有利可图,嵩原本还不愿将红利分予那些豪商大户,看来日后应当再放开些,不可因小失大。”
纪泽听得肉疼,硬生生忍住,强笑着提醒道:“适当放开便好,尤其要注意控股占据主导。不过这样一来,只怕许多技术就难以保密了。哎,本府虽欲在华兴府境推行专利法,以鼓励科技创新,怎奈无法在大晋推行,当今天下工坊仿造光明正大,却将令我等无端损失啊。”
“主公所言甚是,我华兴府工坊虽与一应相关人员签有保密协议,绝密工艺更不会示于外人,但终归难抗利欲熏心,更对治外仿造少有办法,只能尽力控制了。”张嵩点头,旋即好奇道,“敢问主公,何为专利法?”
“所谓专利,也即发明创新者对工艺发明或实用新型等知识拥有一定时限的专有产权,官府理当规范此类知识产权所涉的社会工商活动,保护发明创造者合理权益”纪泽倒不介意透露华兴府将颁的工商法内容,娓娓说道。
言说间船靠码头,一应迎接不提。进入青岛城,纪泽面上的笑容愈加欢愉,非仅沿途百姓对他这个亲卫拱卫中的太守感佩有加,更因一路观瞧,基本竣工的城池,其市面远比他想象的要繁华。临街已有许多商铺营业,商品琳琅满目,而日暮之际,城中已是炊烟处处,须知半年前这里还仅是一片荒郊野地啊。
似乎看出了纪泽的惊讶,迎接陪同的张敬笑道:“说来刘柏根一场叛乱,我长广凭借血旗兵威,倒是成了青州的一块净土,非但七八万底层难民,更有大批高门富贾来此避祸。本还颇为寂寥的城池,一时竟都房舍不足了,一应商铺自也应运而生。即便战后会有许多人返乡,想来也会有不少百姓选择留下安稳,有此一节,再加东莱这批移民,足令青岛新城成型了。”
“呵呵,此等畸形繁荣乃兵灾所致,我等却可大加利用,非但藉此发展工商,聚敛财富,吸引人口,乃至移民海外,还当藉此展示自身,宣扬我华兴府。我等屡次作战,辛苦博取并保有长广这一桥头堡,正该充分利用。”纪泽含笑颔首,继而手指城中尚余的大片空地,眼睛放光道,“对了,只要青岛城有此繁荣势头,这些空地便堪所有建城耗费,务必善加利用啊。”
“什么?主公或许言之过重了吧,些许空地而已,纵然悉数发卖,又岂能与建城所耗相比?”张敬讶道,看周围他人神色,也皆有所怀疑。
纪泽一笑,摇头不语,直到入了郡衙正厅,身边仅余段德、张敬、宋毅与张嵩等聊聊几人,这才十分笃定道:“长广各城寸土寸金乃大势使然。经东莱一战,大晋诸方皆知我血旗军力够强,且仅居长广弹丸之地,对东莱都愿拱手相让,单就得失而言,便是征伐江南陈敏,也胜过招惹血旗军。是以,长广当可久安。”
“只需长广繁盛,只需大晋纷乱不断,自有避难者不断从青州乃至周边州郡慕名前来。呵呵,房地产之暴利,诸位怕难想象,待我小说一二”纪泽挂上坏笑,随口捡了几个后世地产商的常见勾当一说,顿令厅中几人目瞪口呆,继而眼珠乱转。
“某将知会安海商会悄然购入闲置地产,自此起,长广各城官有房产地产,尤其是商铺与大宅极其地皮,不可再随意外售,须得视情况分批分阶段公开拍卖,以填补我华兴府资金压力。”收起笑容,纪泽旋即正色道,“但是,诸位务必谨记,此举仅为劫富济贫,城中当备有足够小户型房产,对寻常百姓按户按需低价出售抑或廉价出租。但若逼得寻常百姓无立锥之地,某可不饶!”
正说间,上官仁急急送来一份信报,竟是来自乐岛,纪泽打开一看,脸色不由阴沉,更有一份被侮辱了的恼火。却是马韩丘里国世子丘拔私下遣人往乐岛报信,说是马韩正在秘密筹集兵械粮秣,夏收之后,或将动员大军,意欲对乐岛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