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百八十八回 弘道太上(1 / 1)万载老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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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峰道观,纪某人的神话书册《封神榜分发过后,厅中很快陷入寂静,一干道人们或传阅或围观,悉数沉浸于纪泽借鉴上千年文化而荟萃出的神话故事,一时倒是看故事看得津津有味。茶水喝干,纪泽见仍没人搭理,索性缓步行至厅外随意游览,琢磨起他自己的心思,也给景轩等人一个缓冲时间。

对于传教这件事,纪泽之前思索了好多时日,也曾一度犹豫,他虽是一个穿越人士,可前生教育令他相信神奇而非神仙,但尽管如此,他最后还是觉得有神仙好。人是需要信念的,但家族要竞争,要自私,党派会变质,会堕落,但神仙没那缺点,神仙是活在人们心中的,最适于导人向善并抚慰人心。

不过,纪泽此刻也有些小忐忑,他想弘扬道教不假,想与景轩等人合作不假,可他毕竟通过自己篡编的《封神榜对当前的道教做了重新包装甚或篡改,即便不算更改其核心教义,这帮颇有狂信潜质的道士们会否接受还真两说。

在书中,纪泽首要塑造了一个唯一的至高祖神太上神,他既是盘古,又是玉帝,也是鸿钧老祖,也是太上老君,还是人类的先祖。昔日女娲手捏泥人为炎黄先民,洒泥水孕育其他民族,但皆由太上赋予生命,藉此,纪某人融合祖先信仰与宗教信仰,将炎黄一族塑造成最高贵的民族,从而给百姓灌输以华夏为正统的大沙文主义。

其次,纪某人将西周封神一战的时代称为神话时代,战后神仙得封升天,人间自此无神,以杜绝迷信欺诈与借教作乱。而太上大神胸襟开阔,将各族各派的神灵均列入仙班,许其接受人间祭祀,藉此自圆其说,将未来的异族神灵纳入宗教下位体系,以利日后的信仰融合。

再次,书中描绘了人界之外的天庭和十层地狱。举头三尺有神明,神仙们在天上看着人间,修行得道者、积德行善者、为民牺牲者、为华夏奋斗者终将升入天界得享长生,恶人死后则将堕入地狱受尽苦罚,藉此劝导百姓积德行善,孝敬父母,爱民爱国等等。

说来道教由东汉的张道陵始创,是结合黄老之说、神怪巫术乃至儒家学说而成的华夏本土宗教,西晋时供奉的只有太上老君,尚非后世公认的三清,元始天尊与灵宝天尊此时还在道教小说家的创神酝酿之中。这说明道教后来是接受了一系列融合革新的,景轩等人按说还是可能接纳纪泽意见的。当然,若实在事不可为,纪某人也不介意费些精力,另寻他人合作...

“师傅,师叔,此书故事虽然精彩,却与我天师道教义大相径庭。那纪居士太也狂妄,分明希望照此篡改我天师道教义,若是我等按此传教,岂非等同于背离我天师道?”纪泽在峰顶闲庭信步,厅中一众道士已览毕《封神榜,开始了讨论,率先出言的是谷丰道人。看其此刻怒目圆睁,若非纪泽溜得快,没准就要被喷一脸口水了。

然而,从书册中抬起头的景轩与玄逸二人并未如同谷丰那般不忿,他们只是淡淡看一眼谷丰,继而扫视其他弟子,景轩更是不置可否道:“哦,是吗?你等如何看?”

成方略作思索后起身道:“徒儿却与谷丰师弟看法不同。纪居士所写虽然看似离经叛道,倒也不曾亵渎太上,反为太上更添功德。且其所言之天庭地狱、仙班排位与人间无神皆颇有见地,若是加以借鉴,重整我天师道教义,或可整肃我道门混乱,消弭我天师道之患呢。”

谷丰一愣,插言抗辩道:“我天师道信众甚广,道徒时常施醮赐符、行走民间,师兄何以言我天师道有大患?”

成方幽幽一叹,正色道:“自我道前天师张汉中降于魏武帝,汉中道众数万户迁至长安及三辅,魏武帝虽未禁止天师道活动,但随张汉中身亡,加之离开故地,我天师道原有组织渐被拆散,祭酒信徒散布四处,势力随之大减。”

“曹丕代汉后,对宗教控制更严,我天师道传播由明转暗,一度隐秘,兼而失去统一领导,年老祭酒也渐渐衰老故去,以至道徒各行其事,行事愈发神秘之余,也愈加混乱。各方祭酒人人称尊,各作一治,彼此内斗,排除异己,不复遵循旧有道法,甚至有些道官道民贪财好利,腐化淫乱,不守教规,及至如今仍无起色。这还不足为患吗?”

成方所说的正是晋时天师道的黑暗一面。当时的天师道业已衍生出一系列的支派,如于君道、帛家道、李家道、清水道等等,这些道派于世间作伪,攻错经道,惑乱愚民,假托神言。譬如李弘,宣扬其代天宣化,普济万民的那一套邪说,每每逆者甚众,称名李弘者,岁岁有之!甚至可以说,当时的天师道已由宗教自律组织转为一个祸民愚民的邪教!

《阳平治曾假张道陵之口斥曰:吾从太上老君周行极,按行民间,选索种民,了不可得,百姓汝曹无应有人种者也。但贪荣富、钱财谷帛、锦绮丝绵,以养妻子为务。掠取他民户赋,索其财物,不恤鬼神,以忧天道,令气错乱,罪坐在阿谁?又斥祭酒等曰:祭酒、主者男女老壮,各尔愦愦,与俗无别,口是心非,人头虫心,房事不节,纵恣淫情,男女老壮,不相呵整,为尔愦愦,群行混浊!”

成方的话显然更合两名老道的心思,说得二人频频点头。待成方说完,景轩接口道:“谷丰,你一直潜心修道,不曾接触多少民间俗务,仅醉心教义甚或武学,却是不知,天师道发展成如今模样,早已背离张陵真人创道初衷,实乃我道门之耻,长此以往,消弭乃必然之事,东莱刘柏根便为明证!”

“哎,相比我天师道那些招摇撞骗、污浊不堪的分支邪道,纪居士之言却也算不得如何了。”玄逸跟着说道,“况且,你我如今落入华兴府掌控,纵使反对也难影响大局,那纪居士杀伐决断,岂是我等可阻?终归我道门必有大变,方可大治,我等与其纠结细枝末节,倒不如借势华兴府,正我道门,发扬光大。”

显然,两位老道毕竟传道经验丰富,比纪泽担心的更为务实变通,对道教前途也看得通透。其实正史中的数十年后,如今的天师道正因弊端太多,终被民众舍弃,其道教领袖的位置也被后来的正一道所取代,而纪泽的这次篡改道教经义,倒也算是恰逢其实。

见两位老道表态,得了肯定的成方眼珠连转,终是一咬牙,石破天惊道,“师傅,师叔,依弟子看,与其清除天师道旧弊,不如重新制订教规教义,另立新道,破茧成蝶!昔日我等无钱无势,于道门中形同旁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反观道门败类们却手握重权,愚从者亦甚众,似我等这类诚心向道者,纵有千般热诚,自也难以成事。”

面渐激奋,成方毫不停歇道:“如今我等身处海外,民众质朴,并无其他宗教成型,又有纪居士主动相请,岂非遂愿之机。徒儿观纪居士与华兴府所为,绝非池中之物,他日定然不可限量,我等若与华兴府弘扬道法,并随之一同壮大,他日或可取代天师道,振兴道门亦未可知!”

一旦有了野望,道士也会疯狂,成方这一席话,却是听得一众道士齐齐一振,一种久被压抑乃至遗忘的冲动令他们几乎浑身战栗。作为一帮筛选出来的道教虔信者,他们大多为了道教当前的混乱糜烂而彷徨,而今被成方这一鼓动,突然看到了重振道门、宣扬心中道法的希望,其内心恰如掀起了滔天波澜...

好一番壮怀激烈,一干道士们就远大理想畅谈半天,直到谈及具体传教事宜,这才想到他们未来的最大金主。成方与谷丰忙出厅去寻纪泽,却见纪泽已寻了一处石屋在写写画画。

“惭愧,惭愧!贫道等人沉迷于居士妙笔,继而相互争论,竟是误了时辰,实在失礼,还请居士介意不先行用膳。”一见面,成方就没口子的道歉。而眼力甚佳的谷丰,则不自觉的瞟向纪泽案头所写,有了精彩的神话故事,他对纪泽所写的东西倒是极感兴趣。

不过,瞟眼细看的谷丰旋即傻眼,察觉异样的成方也跟着看去,只见那张纸上第一段话写着:“有甲、乙、丙三人,每人或是诚实人,或是骗子。甲说乙是骗子,乙说甲和丙是同类人,请问丙是骗子还是诚实人?”

“这是某草拟的些许科举考题,让道长见笑了。”看着谷丰的呆愣,纪泽收起那张纸,淡淡一笑道,“不知诸位道长对纪某《封神榜拙作有何看法,不会唐突贵道吧?”

成方二人从懵逼状态惊醒,摇头甩掉搞不清答案为何的那道考题,心中则暗叹这位府主果然门道够多,绝非庸碌之人,日后传道可得小心他的态度。成方不无奉承的笑道:“居士学识渊博,贫道远远不及也。适才我等拜读《封神榜,深受启发,颇觉略加编撰,便可引为我道门经典。”

“家师亦深受触动,已经责成我等全力传道,甚至于海外开宗立派,重振我道门!”心知纪泽不易糊弄,成方恭敬行个稽首,索性坦言道,“只是,我等两手空空,尚有许多依仗居士之处,传道期间所需种种,居士贵为华兴府主,还望给予方便啊,呵呵。”

看着成方笑眯眯的模样,分明比之前迎接自己上山前要热忱太多,宽心之余,不由有所明悟,看来他纪某人想利用道士们替华兴府稳定民心、促进融合,可这帮道士们何尝不想利用华兴府来弘扬道法、开宗立派。那么,可不能让这帮道士反客为主,以教乱政,占了自家便宜啊。

心中揣着小九九,小人之心的纪泽暗藏警惕,面上则朗笑着滴水不漏道:“那是自然,纪某既然有此提议,‘俗务’之事自将鼎力相助,道长们只管放心弘扬道法便可。哈哈哈...”

饭后,纪泽与几名为首道士入厅展开了具体商讨,说是暗藏玄机的谈判也不为过。几句虚套,玄逸率先道:“居士悟性甚高,知识渊博,《封神榜一书更是暗合我道家教义,令我等受益匪浅。受居士启发,我等欲于海外开宗立派,新立太上道,以弘扬太上,振兴我道门。只是贫道与景轩二人老迈,精力不济,成方谷丰又威望不足,却是厚颜想请居士出任大祭酒,主持大局。”

甭想将哥套牢,纪泽心念电转,断然回绝道:“道长过誉,纪某乃一俗人,相请道长传道仅为抚慰百姓,导人向善,同化外夷,自身对宗教事务并不愿涉及。况且,政归政,教归教,宗教乃个人修心,乃虚无信仰,若与世俗政务掺杂,必将两两相误,反而不美。某以为,只需成立一个太上道协会,这大祭酒一职日后由一应道观观主推举,组织协商相应事务,五年一轮。”

景轩皱眉道:“如此组织松散,或有歪门邪道借机宣扬,届时我太上道却无法整肃,岂非有违立道初衷?”

“天上有神,天下无神,信仰自由,谁都无有资格代神决定孰是孰非,更无权利用世俗力量横加干涉信仰。此乃我华兴府传教铁则,将有《宗教法予以规范。各人只能提升自身道法素养,优者自得信众之心。”纪泽寸步不让道,“至于歪门邪道,华兴府只看其是否有不法之举,凡不法者必将严惩取缔,然不曾违法者,华兴府不会允许世俗力量强行介入,否则岂非侵犯了百姓合法权益?”

见道士们面露不爽,纪泽笑道:“纪某在此保证,中原之外凡华兴府辖境,每一县城内华兴府均将出资建设一处道观,规格类同于每县之书馆、武馆、医馆,并附送良田千亩作为观产,以供道长们传道所费,而每位官设道观之观主,将享受华兴府六级贵爵待遇。当然,道长们虽身份超然,却仍需遵循华兴府一切法律,产业也需正常纳税。想来有如此支持,太上道若还不能力压其他宗教,嘿...”

景轩与玄逸默然,成方则故作为难道:“居士所予甚厚,我等自是感激不已。只是,我道门教化人心,素来内有法度,便是大晋官府也多有另眼照福,华兴府有如此多限制,怕是难引各方道友。而居士之《封神榜却需大量教义配合修撰,如此恐怕人手不足,影响道法传播,更耽搁居士大事啊。”

纪泽淡淡道:“时下道门内良莠不齐,想来道长们也是因此而谋划另立宗派,我华兴府法律并不严苛,若是所来道友尚还触犯法律,以何教化他人?纪某宁愿道法传播缓行,也须保我乐岛道法纯洁。”

厅中陷入寂静,景轩、玄逸默然,成方亦默然。良久,纪泽道:“《封神榜乃纪某心血之作,纪某不日后必然于华兴时报定期连载,并最终印本发行,然纪某苦于不谙道家教义,唯恐贻笑大方,还请道长们尽早相助纪某完善一二。”

听着纪泽在“必然”和“尽早”二词上的刻意强调,一众道士禁不住彼此对视,嘴角抽抽,却是心知不好再装深沉了,纪泽给道观产业,给刊印宣传,面子里子都有了,他们若还对纪泽要求更多好处,怕是纪泽的《封神榜就请别人去完善了。

于是,玄逸笑道:“居士如此信重我等,实乃我等荣幸,也是太上道之幸,我等便却之不恭了。《封神榜之事,我等也将尽快配合教义予以修撰。至于华兴府传道,本为我等分内之事,自当相助居士。当然,我等也需稍事准备,并从中原再邀些志同道友,想来小友道观建成之时,我等这边也该妥当了。”

看着两个老道乍然绽开的笑容,还有谷丰那不加掩饰的得意,纪泽突然胸中敞亮,觉得自己好像在谈判中被这帮牛鼻子给算计了,他当即又正色道:“时下中原道门颇为混乱,伪道士屡见不鲜,有人根本不明教义,拜个师父、披件道袍便妄称道长,甚至人前仙风道骨,人后吃喝嫖赌。日后还请贵道加强戒律和斋仪管理,以免为宵小败坏道家名声,影响传道大计。”

“纪某以为,道门不妨分内外两门,深谙教义、罕涉俗务、遵循戒律、斋仪者方可为正式道门中人,为内门弟子,可主持传道;而信奉太上却难脱俗务者则为外门弟子,其等同信众,不可穿道袍,不可自称道人,只可旁助传道。诸位以为如何?”

纪泽这一建议倒是正合这帮意欲开宗太上道的改革派道士的心意,景轩与玄逸二人几乎同时点头道:“然也!”

纪泽莞尔一笑,跟着补充道:“好!既如此,纪某将于礼部下设虔曹,负责协调传教俗务。同时,为杜绝辖下有伪道士迷惑百姓,败坏道门,虔曹将为所有内门弟子颁发度牒,以免宵小鱼目混珠。各道观之观主,更须虔曹组织得道之人,共议认可方可就任...”

......

一方希望革除旧弊,开宗立派,光大道门,一方希望利用道教抚慰民心、导人向善、同化外族,兼而要求政教分离、道无特权,双方虽隐有政教之争,终归无本质冲突,甚至可算是一拍即合。于是,就在乐峰之巅,经过一番商榷,太上道在华兴府另树道门一帜,开始了其在这一时空的光大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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