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相不和,青州战乱,冀州战乱,并、凉、雍、益、梁等涉胡诸州更是没停过兵乱,大晋百姓对未来愈加绝望,不分小家大族,在华兴府这样那样的引导下,他们再起移民海外的风潮。于此同时,韩海之上,为避半岛战乱的马韩夷民,也兴起了避祸乐岛的风潮。
大船小船,舢板木筏,乐韩海域,百舸争流。当然,这种举国大战之际,仍能乘船出海的,除了些许沿海渔民商民,更多的自是马韩各级贵人们的家眷子弟,他们多以商贸为由,第一步选择滞留在了文明岛,继而,在华兴府如沐春风般的移民邀请之下,面对如同汉人移民同等的待遇,毫不犹豫的带着钱财与本领,投入了华兴府的怀抱。
相比之下,马韩王子反因身份尴尬而不好直接到华兴府避难。于是,丘拔之母作为韩王的亲妹妹,善解人意的提出接些亲外甥前往丘里国小住。其实,丘里国背后站着华兴府的事儿谁都能看出一点,韩王压根就是千肯万肯,好色的他可不缺儿子,一手就给丘里国送来了五位王子,附带五百宫卫军,反倒多得令人头疼。
移民潮流之间,自也混杂着兵工交易。马韩一方难得一次快节奏,五方和谈结束后仅用五日,他们便提前给华兴府暗中送来了两万五千金的赔款,随后,他们总算可以花出千金约值三十多万贯的冤枉钱,从华兴府领走已然备好的六万刀枪,六千老旧皮甲,庆首真等三千马韩军俘,以及其他粮秣辎重,并急冲冲的武装卫国大军去也。
各个方向的移民如同百流归海,逐步汇入华兴府,带来了发展所需的人力,也带来了军政管理上的压力,更带来了拓土倭岛的驱动力。
乐岛,大量的新兵被紧急编伍,替换各地的驻守辅兵,而越来越多的辅兵则被秘密集结,紧急整训,配以一应军需辎重,直待再露獠牙的一刻。与此同时,华兴时报的头版头条上出现了一篇文章:文明岛之役尚有最后一个漏网之敌——对马国...
四月十五,庆全港,驻守月余甚至轮返休整补充过的血旗大军,终于在四方代表的见证下,堂而皇之的撤离了庆全城,与庆全港登船离岸。万余大军尤其是数千战马的运送,动用了帆影连天的船队,也令这个落后港口显得不堪重负。
等待装船之际,水步骑三营的一干将校聚在万石狂鲨的露台,边吃茶边聊,却也没少提个千里镜打望。而在千里镜中,港口之外的原野上,不时可见正在紧张盯防港口方向的马韩军兵。
嗓门最大的自是刘灵,他唯恐天下不乱的笑道:“诶,咱们这都走了,怎么还不见对方打起来?反是刚才我见马韩弁韩跟咱们的交接人员,彼此之间还一副斩鸡头烧黄纸的架势。该不会半岛那帮家伙只说不练,摆出架势仅为逼迫咱们走人吧?”
“其实,方才庆首真与我道别之时,笑得也很动情呢,那架势,好似恨不得咱们留下做一辈子客。若非之前是咱将他庆全方国攻下搬空,咱一定以为那是真情。”孙鹏呷了口茶,眯眼笑道,“至于他们彼此间还没相互捅刀子,当是顾忌咱们还没走干净,甚或,最好咱们登上对马岛,他们才会踏实开干吧。”
“哈哈,那他们就不用再等多久了,想来明天我安海左军攻取了对马港,他们就该放心了吧。”宋滦在一旁放下茶水,笑呵呵道,眼中毫不掩饰的憧憬。
“对马港好下,对马城可就未必了。据有关情报,对马岛为倭韩海运枢纽,过往不乏海贼侵袭,故其城池颇为牢固,难得的石头城,当比庆全城更难攻克。”一旁的程远却不乐观,不无警醒道,“况且,虽说对马国已然对外封锁,但我军哨船却是探知,近来不乏弁韩与倭人船只出入对马港,只怕其防御力量不可小视。须知咱们暗助马韩,那弁韩亦然,为了放心攻略,也不介意我方长期拖在对马城下。”
“我等不是正巴望着倭人到对马岛掺合一脚,从而可以名正言顺对其下手嘛。”宋滦可不替步军担心,他满满的都是战意,不无期盼道,“若是倭人能够多派些水军出战就好了,我等也好舒舒筋骨啊。”
“润通,瞧你笑得见齿不见眼的,不就是捞了次可能的水战机会嘛,谁知那帮倭人会不会腿软,不敢跑来作死呢!”刘灵斜睨了宋滦一眼,不无吃味道,“再说了,小心那些倭人发起狂来,一把派出上万水军,只怕你吃得撑着呢。”
“怎生有点酸味,定是奉充吧,诶,骑军在马韩风光了好大一圈,也该歇歇脚了,叫咱水军爽一爽也不过分嘛。”这时,唐生笑着过来招呼道,“得,骑军已然悉数登船,我安海中军就先护送你等离去吧。介成、润通,想来此刻的乐岛,正在大肆宣称你等兵发对马,可要顶住压力啊,哈哈,某这里先行一步,预祝你二人扬威对马!”
说来骑军对于攻击对马岛几无作用,更会将倭人们吓着不敢作死,是以此番撤军之后,仅有血旗营、军械营随安海左军与乐东乐南两曲辅战水兵直奔对马岛,余者则先回师乐岛。时值分兵,众人纷纷起身辞别,孙鹏则大笑道:“好,借伯温吉言,扬威对马,不过,只怕此番扬威的轮不到某与润通,好似咱们主公有些静极思动了。哈哈,不管怎样,我等倭岛再会...”
《三国志·魏书有言:“倭人在带方东南大海之中,依山岛为国邑。旧百余国,汉时有朝见者,今使译所通三十国。从郡至倭,寻海岸水行,历韩国,乍南乍东,到其北岸狗邪韩国,七千余里,始渡一海,千余里至对马国。其大官曰卑狗,副曰卑奴母离。所居绝岛,方可四百余里,土地山险,多深林,道路如禽鹿径。有千余户,无良田,食海物自活,乘船南北商籴。”
对马国地处朝鲜海峡倭韩海路上的一处孤岛——对马岛,岛屿总面积约七百平方公里。由史可见其存在已久,但必须指正的是,对马岛距离半岛近处的实际距离不过百多里,史书中的千里之说,纯属古人在数目问题上的浪漫情怀,万不可轻信。
近百年来,借着倭岛与朝鲜半岛商贸渐密,加之中原战乱的逃民流入,以宗氏部落为首的对马国得以开化发展;本仅一个相对偏僻独立的土著聚居地,而今已近两千户过万人口,且已自立一国,周旋于弁韩与倭国之间,直至数百年后被倭国兼并。当然,这一时空它已注定无缘倭国了。
四月十六,巳时,朝鲜海峡,风和日丽,对马岛上却弥漫起了阴晦的硝烟。在其南部,对马国唯一勉强像样的港口——对马港,此刻正窜腾着簇簇火焰。对马国所谓的水军战舰,也即一堆老旧得掉渣的大小木船,正与港寨栅墙一道,在大火中噼剥呻吟。
至于那些舰船的主人,对马国的土著水军,早已远离了这块恐怖之地,远远逃回离岸十多里的对马城。毕竟,寥寥三五百的他们,面对的可是一支拥有许多许多好大好大战舰的舰队,其上还载有许多许多刀兵森寒全副铠甲的军卒,对马土兵们再是蒙昧血勇,也知道保留有用之身以抗国难嘛。
轻取港口,血旗大军就势登陆,并于左近直接扎下营盘。想是知道厉害,对马军并未试图野战,而是与庆全军一样,完全龟缩玩起了坚壁清野。免不了的,前线督率孙鹏带上一应将校,在数百亲骑的拱卫下,赶至对马城下,例行踩点,呃,是勘察军情地形。
“唏,这对马城哪是岛城,分明就是山城嘛!这要打下来,该填多少人命?”老远的,夏山虎禁不住皱眉道。必须说,对马城的地形甚为易守难攻,对马岛上本就山地起伏,对马城更是直接建于一处高坎上,随着走近,众人几乎是在仰视城头。
“喔喔喔...”这时,却听对马城上传来好一阵吵杂吆喝,其间夹杂着些许韩语,自然没甚好话。遥遥可见他们或手舞刀枪,或甩腰扭臀,怎一副挑衅之态。不过,对于已然见识过太多夷人风情的血旗官兵而言,这些委实难有刺激。
“督率,城头夷兵看似服装驳杂,但细观他们发式,虽都有幞头包裹,却多中分结环,而对马土人则多直接束发,如此看来,城中当多了不少倭人,比例甚至近半。”随行的中军参军史袁立眼尖,沉声提醒道。
“直娘贼,参军署预测得不错,弁韩出物资,倭人出人,这里果然多了一帮倭人小矮子入城协防。这下倒好,攻倭借口有了,攻打对马岛也困难多了。”接过千里镜看了一眼,孙鹏也不禁暗自头疼起来。
“下面的汉人听了,叫你等头领出来,与我家大王说话!”伴着一阵齐整的吆喝,城头夷兵分开,站出一名身披金甲的中年壮汉,左右簇拥,颇显气势,却是对马国主宗道南。
孙鹏冷哼一声,带着众人上前,催马距城头一箭之外站定,旋即通过人力喇叭高喝道:“尔对马国主之弟,卑奴母离宗生米,数日前竟敢率部攻袭我华兴府之文明岛,已为尔等引来破国之祸。具体详情,还是问问尔等自己人吧!”
随即,孙鹏一挥手,立有双手背缚的两人被亲兵放下马来,并被推往对马城方向,却是在文明岛被俘的两名宗生米匪兵老弱。城头之上,已然嘈杂一片,不消真个对质,城上的寻常夷兵们已经信了大半,宗生米以往那点破事谁不知道,如今苦主打上门来,他们难免气矮了三分。
宗道南气结,他自然早知宗生米一事,但此刻涉及军心士气,该事却得绕开不提,故而他立马回敬道:“你华兴府太过霸道,分明是垂涎我对马国基业,随便指个理由,便来灭我一国,纯属仗势欺人,竟还言辞凿凿,如此肆意妄为,天理何在?”
宗道南说得义愤填膺,孙鹏则听得冷冷一笑,脸上却也不无怪异。对方说的没错,此番兵发对马国,文明岛遇袭仅是借口,事实上,宗生米参与联军进犯文明岛,与其说其误踢铁板,不如说就是被华兴府通过湖岭寨故意拉下水,从而给华兴府提供一个充分理由。可是,别说宗道南尚还被蒙在鼓里,即便他知道这一真实内幕,又能如何?
城下的人力喇叭再度响起:“犯我华兴百姓者,虽远必诛!宗道南,若尔识得时务,立刻举国投降,还可保全宗氏一族,充其量带上浮财迁往它处,还能得封我华兴府贵族爵位!如若执迷不悟,哼,大军破城,定叫尔宗氏灰飞烟灭,还牵连对马百姓血流成河!”
“有种你等就来攻城吧,看我对马勇士...”
话不投机三句多,双方都没指望凭借嘴巴打败对方,各自申明完大义,表明了态度,也就歇了对话,而孙鹏等人则继续绕城观察地形与防御,城上倒未出兵干扰,但探查结果可不乐观。
这对马城西、北两面皆为起伏不定的石坎,根本无法展开兵力攻城,东、南两面则相对平缓,兵力展开无碍,可明显倾斜的坡度,令原仅两丈半高的石头城池愣是具备了坚城要隘的进攻难度。相比之下,本该两三千的守军人数因倭人协防变为五六千,反而不算什么了。
众人越看脸色越黑,回程之际,夏山虎不无解嘲道:“督率,点子看来不是一般的扎手!欲克此城,非督率妙计层出,我等只怕无可作为啊。”
面对夏山虎看似吹捧实则撂挑的无耻言辞,孙鹏同样很有觉悟,他放下搭成凉棚的手,收回视线,苦笑一声,毫不犹豫的推诿道:“妙计层出!?呵呵,夏校尉可莫给某戴高帽子,那是主公的事儿。左右大军主力在后,不行咱们就拖拖,等主公来大显神威吧。”
夏山虎却不迷信,索性直言不讳道:“这等坚城主公来了又能怎样,除了围困,还不得是用人命去死拼?什么井栏,还有什么云车、攻城锤都是白搭,也就抛石机有望对拼,可那也代替不了攀梯攻城呀。”
孙鹏眼睛一眨,嘿嘿笑道:“咱血旗军的军械之厉可不止那点,这对马城虽能给工程带来更多麻烦,倒也不至令血旗军无计可施,关键要看主公心情如何,是否愿意再出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