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传令下去!准备投石!起牛皮护墙!还有,闲人都趴垛角去!”对马南城,门楼之上,看着城下缓缓近前的血旗军抛石机阵线,宗道南手足微颤,但扫了眼己方城头的大批投石机,旋即目中闪过厉芒,振臂高喝道。然后,千金之子的他,扭身钻入耳房,顺着内梯一哧溜就下了城头。
“呜呜呜...”待得第一排血旗军抛石机进入业已标定过的射程,三十台援自弁韩的投石机在城头军将的喝令下,齐齐发作,大小投石越过高空,带着慑人的呼啸,狠狠砸向城下的攻城军械阵列。
“砰砰砰...”石雨坠落,弹跳迸射,鲜血四溅,断肢肉泥,哀嚎声起。尽管大炮打蚊子的命中率很低,血旗军的抛石机组也是尽量散开,但机率之下命由天定,就这一下,已有近百血旗兵卒被砸被碰被蹭,沾者悉数倒入血泊,更有两台抛石机直接趴了窝。
无可避免的,战场上传出了血旗兵卒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尖叫,伴以一阵骚乱,毕竟操作抛石机的仅是辅兵,还不乏临时搭手做苦力的新兵,某些惨景与苦痛不是轻易便能扛下的。甚至,数名胆小的新兵已然惊叫着转身就逃,而他们,则在督战队无情的箭矢之下,成了坚定战场情绪的最好素材!
本在第二排居中指挥的梅赞,立马带着亲兵冲入第一排阵线,一边帮着推起一台人手缺损的抛石机,一边怒声咆哮道:“快点,一定要在城头第二轮砸下之前,给老子打他一发!直娘贼,都他妈搞明白了,咱先打中一发,没准就少了块落自个头上的石头...”
对马城头,第一轮投石之后,见到城下血旗军抛石队伍的纷乱,一度缩头装熊的平田生再度信心爆棚,半是鼓劲半是嚣张的叫道:“大倭勇士们,对马儿郎们,咱们的投石机居高临下,还有牛皮护墙保护,一定能够压制摧毁汉人的一切军械!哈哈哈,快,快,快装弹投下一波...”
“擂鼓,催促军械营全速移动到位,尽早抛石!”望台之上,孙鹏的目光在己方伤亡军卒身上一掠而过,不曾稍停,口中则沉声令道。
“传令下去,抛石机第一轮标定之后,便改用神火弹,非令不得停止!”冷冷看向城头那些斗志略升的夷兵倭兵,孙鹏再度寒声令道。那名刚刚传毕前一道命令的棋牌手一怔,张口就欲提醒点什么,但被孙鹏一瞪,忙又转头冲着台下军械营方向发出了命令。
“隆隆隆...”对马城下,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从血旗军阵中响起,顿时压过了一切不和谐的声音。军令、表率、纪律三管齐下,三排抛石机队伍,坚定不移的继续骨碌碌上前,且速度不减反增。
所幸,尽管有着高差,但更好的性能令血旗抛石机的水平射程与敌方投石机相差得不算太多。终于,“骗”得对方首轮投石的第一排抛石机队伍,抵达了城下的预定位置。落定基座,调整方向,检查配重,在军官们此起彼伏的断喝声中,出发前便早填装好的石弹,旋即带着复仇的怒火呼啸而出。
与此同时,趁着城头抛石机轮空装填的间歇,第二排与第三排的军卒拼了命的推着抛石机向前,他们的分排本就为了减少城头首轮的打击面,这会已经无需压后。队伍中,不时传来各级军官恶狼般的嘶吼:“快,快,快!都他妈的快点,给老子拼命推!平常训练都练到狗身上了吗?”
“呜呜呜...”在城头第二轮石雨发动之前,血旗军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的抛石机陆续到位,迅速施为,近六十台分为三拨的石雨,则陆续砸往城头。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信条,此刻在军械营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当然,作为标定性质的第一轮,其准确度委实不堪,大多落于城前城后抑或城头空处。便是些许好运砸往城头重要目标的抛石,面对对方树起的大幅牛皮护墙,往往也被牛皮墙的弹性变形释放去了动能,从而几无危害的滑落。细算起来,六十抛石机在第一轮的效果,竟还不及敌方城头投石机的零头。
“哈哈哈,汉人太也可笑,整出那么多投石,却是银样镴枪头,连给人挠痒都不够,哈哈。”城头之上,夷兵倭兵们暗松口气之余,不禁纷纷笑骂嘲讽,那位平田生更是狂笑着冲至一台投石机之旁,一边挥刀比划一边催促道,“快快快,这下汉人都固定在了那里,密度也厚了三倍,不给本将砸个狠的,小心本将砍了你等!”
然而,平田生的笑容很快凝滞,继而转为一脸焦躁。技术层面的事情可非提把刀在边上威逼就能速成的,那需要熟练度,可对马城原本总计不过四台投石机,对应的熟手可想而知,且弁韩自身也要开战,可以送来军械助战,却没可能直接提供士兵前来操作。最直观的效果,就是城上城下比赛着装弹整备,偏生早就吭哧吭哧忙碌第二轮的城头守卒,就是难以出活!
“呜呜呜...”在平田生的望眼欲穿中,城头总算有投石机陆续发射。怎奈他身边的那台投石机,或因不满他的刀光霍霍,愣是老久老久也没能再一次投出石弹,直到它的覆灭。
“砰砰砰...”第二轮石雨再度落在血旗兵卒们的头上,尽管远没第一轮密集,怎奈受众目标却是密集了。再一次的残肢断臂、血雨肉泥与哀嚎惨叫,再有近百兵卒倒入血泊;甚至,有个即将发射的弹囊恰被击中,四溅的神火油转眼变为火海,顿时吞没了周边的一切。而其他位置的血旗兵卒们,只能一边祈祷老天开眼一边拼命的准备投弹。
“呜呜呜...”终于,当南城头有十台投石机发出第二轮投石,基本也是那些投石机的绝响之后,军械性能更好,操作速度更快的血旗抛石机已然射来了第二轮石弹,且是内装神火油的特制石弹。经过首轮标定的它们,这次却是大幅度的落上了城头。即便遇上牛皮护墙,一样难免其成以上的概率滑落城头并成功破碎。
“砰砰砰...”“噗噗噗...”石弹破裂,火油四溅,烈火升腾。神火弹的攻击所靠的可不是动能,故而无需直接命中,只要火油溅到哪里,哪里便难逃荼毒,包括城墙垛角之下。
“砰砰砰...”“噗噗噗...”第二排、第三排抛石机的神火弹陆续跟上复仇,落在城头,落在牛皮护墙,落在投石机,落在滚木金汁上,更多的火苗窜起,伴着城头守卒的哀嚎惊叫,火人乱窜,直至令对马城头渐成火海之势。
“滚开!”平田生一直巴望发威的那台投石机恰好中了一记神火弹,他一刀劈翻了一名乱冲乱撞间奔向自己的火人,继而惊叫一声,一把甩落了自己手中那柄被“传染”上火苗的钢刀。
“天神啊,汉人会巫术吗?这得求援大率,靠我大倭神巫来对付啊!”带着惊惧与猜疑,平田生眼见再有火人窜来,得,他双脚猛点,直接跳往两丈多高的城内。而在他对城头的最后一瞥中,原本斗志昂扬的两千守卒,已在烈火的荼毒抑或威逼下成了一群乱窜乱跳的丧家之犬,而那些本就操作龟速的投石机,更是鲜有人搭理了。
“直娘贼,总算扛过去了。这光是一照面,就折损了两百多血旗兵卒,都快赶上庆全城的战损了。还好有神火之助,否则真难说要折损多少,甚至孰胜孰败呢。”望台之上,孙鹏眺望对面大火升腾的城头,不禁抹了把额头热汗,颇带庆幸道,“还好庆首真跟弁韩不对付,否则敌方知道了我等在庆全城的真实战况...”
神火弹肆虐三轮便被叫停,因为在五六十台抛石机的齐心协力下,对马城头业已火海一片,那些一度颇具威胁的投石机悉数化为飞灰,更有五六百乍遇神火的对马守卒为之陪葬。而今日的攻城战,自此也完全进入了血旗军的节奏。
趁着城头火海连人都站不住,大量的血旗兵卒有序上得城前斜坡,填埋沟壕,清除路障;井栏也被架起,尽管因为斜坡与高差的存在,它仅能用于神弩手超远距离的仰角瞎射,总归聊胜于无。而整个过程中,对马城如同一个被欺负怕了的小媳妇,别说出城阻止血旗军的施为,连冒出城头看两眼的都寥寥无几。
“烽火!看城内,有三柱烽火!”转眼午后,城头火势已熄,正当饭饱小歇后的血旗军摆出阵列,准备发动登城战的时候,突有惊呼声从兵卒间响起,继而便是一片嗡嗡窃语。众人纷纷看去,果见城中升起三道冲天烟柱,又黑又粗又高,在青天白日下格外醒目,传出数十里当无问题。
“直娘贼,这么快就怕了吗?”夏山虎嘴挂不屑,却也不无兴奋道,“不想倭人果然藏了一手,不见兔子不撒鹰,就是城中太不济事,咱们还没咋动手呢!”
烽火信号意味着示警求援,有时也意味着里应外合、联手发动等等,其此时的点起不禁令血旗官兵们心生狐疑。不过,对知晓大战局的军中将校而言,这无疑就是一份意外之喜了。喜的自是战局已然推进,无需进一步空填人命的攻城鏖战了,至于意外,则是没谁预想到敌方竟然如此大摇大摆的传信求援,真就对援兵那么有信心吗?
“谢谢,多谢啦!”孙鹏嘿笑着冲城头郑重颔首,继而吩咐棋牌亲兵道,“传令宋滦校尉,加强海岸巡逻,谨防有敌浮海来袭。传令右军骑曲,加强岛上巡逻,谨防另有不测。”
“袁参军,立即将此地军情鸽报乐岛,请主公定夺总体战局。”转向身边的袁立,孙鹏再度吩咐道。
“诺!”袁立应了一声,却未立即离去,而是不无好奇的问道,“敢问督率,接下我等是撤军回营,还是继续攻城?”
“你觉得该当如何?”孙鹏反问道。
“焉知城中是否还有第四道、第五道烟柱?”袁立略一沉吟,小心回道,“甚或,城中若是发现不妥,撤了烟柱呢?”
抬望城头方向,孙鹏眼中闪过冷光,淡淡道:“也好,难得军械营弟兄们上午苦拼一场,方令我军勉强掌控城头局势,不好浪费了。便按主公之令,叫那些辅兵菜鸟们去实战练兵吧。唉,没有伤亡,又何来强兵?”
与此同时,对马城内,东门城头,宗道南正面色阴沉的抬望那三道狼烟,三道他之前根本不曾下令过的狼烟,目光闪烁不定。这时,对马宫卫军统领快步走近,躬身禀道:“大王,已然查清,狼烟的确出自倭军营地,乃倭将平田生下令释放。”
“呵呵,原来这才是催促援兵前来的真正信号,叫本王空自白等了好几日,看来不到你平田生怕了,援军永远都不会来吧。”盯着三道根本就与他对马人毫无关系的狼烟,宗道南面色变幻,愤怒、轻松、警惕、郁闷不一而足,直至面显狰狞。
招手宫卫统领附耳过来,宗道南从牙根间缓缓蹦出恨声:“小矮子们果然不安好心,原本定是想叫我等与血旗军两败俱伤。既如此,他们不是想要对马城嘛,你立即暗中知会我方三位军将,接下守城咱们对马军就表现得疲软些,叫小矮子们放血去!”
一场各方心思迥异的攻城战斗就此拉开,血旗军一沾即走,怎奈对马军更是一触即溃。凭借远程压制的优势,血旗辅兵们轮替上阵,倒也屡屡轻松登上城头,甚至常常盘桓不去,伤亡不重,却显得悍勇无比,直令对马城岌岌可危,旦夕可下!
只苦了实诚守城的倭人客军,东奔西走四面堵枪眼,伤亡最重之余,更有平田生之流连连疾呼:“对马危矣,非大倭勇士何以回天?不行啦,再加两道狼烟,不,三道,催催大率引兵来援啊!”
就在对马城上演滑水之战的同时,两只信鸽翱翔海空,西南而去,兼有两只倭人哨船,箭一般东向竞渡,而它们所带来的,则是华兴府与倭国间的大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