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旗西营,战事已毕,血色处处,雨水依旧。倭军万人来袭,兵分三股,怎奈血旗军早已预设埋伏,山田沐兵败自刎,主力陷落营中,纵有一股倭军及时撤离,也被追兵与南大营堵截之兵夹击大败。初步统计,万人倭兵,俘虏三千,逃走五百,余者几近战死,血旗军所付出的却仅两千有余。
中军大帐,欢笑渐歇,纪泽正欲美美小憩一阵,忽有亲卫来报,有倭都来人求见。睡意正浓,纪某人满心不爽,口中更已骂咧:“卧槽,机关算尽终白费,大难临头各自飞?嗯,好句好句,只是,都这等光景了才知勾连请降,是否晚了点?”
终归是要知道来人能否带来好处的,纪某人虽然不爽,却也只得令人将那位深夜密使带入帐中,起身予以接见。但独无眠不如众无眠,他也不忘令人请来庞俊等几名谋略署官,以做共同参详。
不一刻,众人汇聚,帐内端坐。深夜来使被军兵带入,见到帐中场景,其人膝盖一软,冲着居中高坐的纪泽纳头便拜,偏生除了口呼拜见将军,余者一语不发,只是拿眼左右观瞧庞俊等人,好一副臣不密则失其身的谨慎架势。
“嗤!”纪泽冷笑出声,面色一板,沉声叱道,“此间皆为纪某心腹之臣,你无非投降献城那点事情,有话便说,无话便去,本府主还要睡觉呢。”
呃?来使一窘,面如猪肝,吭吭哧哧片刻,终是如实道:“小的受主人公孙讳霄所遣,深夜打搅将军,实为”
事情不出预料,来人声称是公孙霄的管家,所说内容则是公孙霄愿与血旗军里应外合,于明夜约定时点,三更北城,打开倭都城门,引导华兴大军入城。当然,其人也取出了一份无头无尾无奸情的亲笔信,看字迹确是出自两度出使过的公孙霄。
暂将来使支往别帐,纪泽扫视帐中众人,淡淡笑道:“倭都破城在即,公孙霄遣人前来请降,虽晚了些,仅算锦上添花,却也不无裨益,诸位如何看待此事,是否有诈,是否与之配合?”
“我军今日设伏大破来袭倭军,令倭都仅余万多守卒,且士气必然颓靡,再无死守可能。重压之下,公孙霄果生反意,欲与我军里应外合,以求日后安泰,此事当有九成为真。”一直主导劝降公孙霄的庞俊颇为欢喜,拱手建议道,“俊以为不妨一试,终归胜过直接攻城。”
“此事虽好,却恐有诈。那公孙霄乃心思复杂之人,倭人也非淳善之辈,万一计中有计,另有陷阱呢。”似乎不爽庞俊那副得意劲儿,程远沉吟道,“入城之际,兵力进退不易,若是夜间中伏,抑或另有变故,我军恐有大损呀。”
一旁的白望山已然听得头晕,却是想起了自家的拿手活计,拱手建议道:“有诈没诈,待我拿下那名来使,好好审讯一番,不就全明白了吗?不过一名家仆,还是倭人,便是受点苦,也当无碍大局吧。”
钱凤忙笑着阻止道:“白从事怎的这般性急,人心隔肚皮,事情哪有那般容易?纵然公孙霄投诚有诈,来使也未必知晓内情况且,纵然公孙霄投诚为真,邪马台城那么小,又岂知重进甲抑或那位女王无有防范?呵呵,人心最为难测,如何确定此事真伪,却是叫人头疼呀。”
计策也好,阴谋也罢,这种相互算计成则轻易大胜,败则损失惨重,却是最难把握。帐中陷入短暂沉默,忽听纪泽笑道:“既然搞不懂,我等又何必管它真假?我军本就必胜之局,只需稳打稳扎便可全功,那北门之局先行旁观就好,何必急于入局?不过,不论里应外合是真是假,彼时邪马台城防必有松动,我方不妨借机尝试攻取它门,总归不会吃亏吧。”
“主公明鉴!”众人先是一愣,继而豁然开朗,纷纷拱手道,倒是捧得纪某人怎一个舒爽。
素来自认才高的钱凤,此刻也是心悦诚服道:“主公此言拨云见日,管他迷雾重重,我自掌握主动,一力扫平便是,倒是我等钻牛角尖,叫别个牵着鼻子走了,呵呵。若依主公所言行事,这确为一次破城良机,我等确可仔细筹谋一番”
半个时辰之后,公孙霄的那名管家离开血旗军营,原路顺绳上了邪马台城头,并顺利返回了公孙府。不久之后,趁着黎明前的最后黑暗,又四拨人影出了公孙府后门,沿着城中小巷各自离去。然而,其中一拨人影行至一个小路口,刚拐过弯,便迎上了一簇簇森寒的刀枪箭头,竟已被一大队军兵团团围住。
“尔等何人?胆敢阻我去路?这邪马台莫非已无王法了吗?”黑影中发出一声叱呵,声音严厉,却有色厉内荏之嫌。
军兵阵中,一名军将排众而出,森然笑道:“迟冥垛,莫要拿王法威吓我等,因为我等正是奉了大倭之命,在此请你前去坐坐。嘿嘿,如今城中统管军政王法的,可正是他老人家,足下未必没有活路,若是就此武力抗法,只怕弟兄们掌握不好尺度,误伤了足下啊。”
迟冥垛正是那位汉装男倭,公孙霄的亲家,本非刚烈之辈,当下生死一线,他四下看看,一阵纠结之后,终是下令己方侍卫放下兵器。继而,几人被军兵们挟持着捆绑堵嘴,带上头罩,直至被乖乖带走。而迟冥垛的眼睛再次看到光线的时候,他已身处一间厅室,在他的对面,大马金刀坐着的,果是满脸怒容的重进甲
风雨交加,一夜无眠的,非但有那些忙于阴谋算计的精英人物,更多的却是邪马台城内那些感觉到破城在即的寻常倭人,怎奈时光不会因为人们的忧惧而稍有迟滞。
天色终明,雨势渐小,至午后更是停歇,甚至太阳也已半抱琵琶。好在,邪马台外却仍泥泞成片,倒是推迟了又一白日的搏杀。只是,有心的城中倭人或会发现,这个白日的戒严程度,似乎更胜于汉军攻城,不时的,城中还会有军兵横行,金铁交鸣,血腥弥漫,孩啼妇泣,直令邪马台更显末日黄昏。
转眼再度天黑,是夜三更,倭都北门,内外一片寂静。借着朦胧暗月,却见城头之上,城门两侧,乃至街角房后,皆潜伏着影影绰绰的兵民,积水退去的城门大道上,更铺着蘸有油脂的柴草。显然,这是一块设伏之地,一群所谓的猎人正张网以待,痴心等候着猎物入瓮。
城头暗处,重进甲双目悠悠,趴望城外,心中不断祈祷着最后一战的顺利。这的确已是他的最后一战,至少是他守卫邪马台的最后一战。凭借双方兵力士气的对比,还有那梦魇般的撞城锤,即便今夜伏击汉军大获全胜,邪马台破城依旧在所难免。是以今夜战后,他就要利用汉军受挫混乱之机,率领亲信族人与部分精锐,断然突围南走。
当然,逃走归逃走,重进甲一样十分盼望这场胜利。利用公孙霄等人的献城阴谋,他将计就计,在此设伏血旗军,但求加以重创。这非但因为仇恨,更为了南逃顺利,甚至,若能重挫血旗军,还可为他重氏乃至倭国的日后复起减轻压力。
“隆隆隆”“杀啊,杀啊”远处东西两门,隐隐又传来了擂鼓喊杀声。不过,自重进甲以下,北门的近万倭兵对之都几无反应,实是这等夜间疲兵汉人玩得太多太烂,除了大暴雨的昨夜,之前几乎每天都有上几次,委实难再令人紧张。
“哼!”重进甲身后,传来了重映枭的低讽,“这帮汉贼也不嫌烦,仗着骑兵溜的快,几乎每夜都来搞疲兵之计,可今晚依旧如此,定是为了掩盖他们偷袭北门的妄念,哼,焉知我等早已料敌先机!”
“哦,映枭,事情可都办好了?”扭头看了一眼,重进甲淡淡道。
左右瞟了一眼,重映枭凑近重进甲,附耳低语道:“家族的所有男丁与孩童,以及五百私兵精锐皆已集结待发。还有,通过挟家人逼迫谒者令,王玺已然掉包得手。只是,家主,我等是否应当带上几名卑氏王族的血脉,以备日后起事之用?”
点了点头,重进甲复又摇头,嘴挂不屑道:“何须什么王族血脉?女王整日参悟神谕扮神秘,足不出户,其是何模样,整个倭国又有几人知晓?倘若他日真有需要女王名义之日,有王玺在手,从我重氏挑一女子充任女王后人便是。哼,莫非千辛万苦重建了倭国,我重氏还要为那老巫婆继续做奴才吗?”
重映枭眼睛一亮,心悦诚服道:“家主果然睿智,直透本质,我等不及万一啊。”
重进甲摆摆手,转而问道:“公孙霄可曾寻得?”
今晨,利用正常召集军议的机会,重进甲押出迟冥垛当庭对证,并断然出手,铲除了涉嫌背叛的一众倭臣,并凭借自身威望与抄没的大把财物,迅速稳定了军心。唯一漏网的却是主犯公孙霄,这货足够警觉,也不知从哪察觉出了不妥,竟然缺席军议,抢先一步通过家中密道,带着一家老小不知所踪。
提起公孙霄,重映枭面上一苦,摇头讪然道:“还请家主恕罪,那公孙霄攻于心计,狡兔三窟,其族人与亲信倒是屡有捕获,其本人与直系家小一时却是难以索得。不过,四城皆有严格监察,其人决计不至逃出城去。敢问家主,其余叛贼上午已然伏法,公孙霄的那些族人亲信按您所令暂还关押,眼见时间无多,是否现在就悉数处决?”
“哦,那厮与我争斗多年,果然老奸巨猾,怕已料定某不会加害其族人亲信。今番他既能自身幸免,日后当能被汉人重用,某倒不好树一死敌,也罢,便做个顺水人情,放过他的那些族人亲信吧。”重进甲嘿嘿一笑,不无揶揄道,“况且,留下那些人,人多势众,要官要爵的,没准也能给那位纪某人添堵呢”
不知是为了排解愁绪,还是为了按捺紧张,重进甲谈兴颇高,不知不觉的,时间匆匆而过。直到一名心腹侍从过来提醒道:“家主,三更已到了。”
“呃,该开始了吗?”重进甲一怔,口中喃喃,眼中闪过期待、担忧以及紧张。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冲身边一名侍卫点点头。
那侍卫也不多言,旋即点起一根火把,伸出城垛外挥舞,左三圈右三圈!也不知过了几息还是几刻,在重进甲与重映枭等人的无比期待中,突然,城外黑暗中也亮起了一点火苗,右三圈左三圈的挥舞一遍。
耶!对上暗号啦!重进甲强按欢呼的冲动,心如鹿撞,压下喜意,冲城内做了个手势。不久,只听嘎吱一声,沉重的西门被人打开,两人窜到门外,舞动火把冲远处频频示意,怎一个盼星星盼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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