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蕴影问:“我先回答你哪个问题?”
孟西华道:“你先回答我,你为什么不去内江?”
杨蕴影羞涩地低下头,双手交叉自然下垂,一边用力撕扯着衣角,一边喃喃道:“我,我要跟着你。”
孟西华装作没听清,再问:“你要跟着谁?”
“你、你、你。”
杨蕴影大着胆子昂起头,双手叉腰气鼓鼓地说道:“跟着你,跟着你。这下你满意了吧。”
孟西华继续装傻:“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杨蕴影抬手在孟西华的腰间轻轻掐了一下,笑骂道:“讨厌你,明知故问。”说罢,双手捂脸快速跑下城墙。
孟西华和杨蕴影攀登的这段城墙位于县城东南角,而县城最繁华热闹的地方则在县城西北方向的濑溪河两岸。
濑溪河是沱江左岸的重要支流,也是连接大足、荣昌、泸县和泸州的重要水上交通要道。
早在唐朝的时候,当地人就在濑溪河两岸培栽海棠花。唐朝《百花谱》中这样描写:海棠为花中神仙,色甚丽,但花无香无实。西蜀昌州产者,有香有实,土人珍为佳果。
因此,有人推测,古时候的海棠香国便建在濑溪河沿岸。
横穿数条街区,孟西华和杨蕴影来到濑溪河河畔。只见河畔两岸灯火通明,河中乌篷船穿梭如织,嬉闹声、猜枚声、咏哦声、呼唤声此起彼伏,一派热闹景象。
两人拐进一家街边小店,要了两碗红油抄手,坐下来边聊边等。
借着聊天的机会,孟西华请杨蕴影回答他提出的第三个问题。
杨蕴影未回答之前,也向孟西华提了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问孟西华姓甚名谁。孟西华照实回答后,杨蕴影又提出第二个问题,孟西华为什么要跟踪她。
孟西华倒也不藏着掖着,把他如何在半夜偶然听到了江湖人士相互联络的暗号,如何尾随跟踪后又偷听到一贯教四名教徒意欲对她实施绑架,又如何因为担心她的安危放下他自己手头的事情,跟着她一路来到荣昌的种种经过坦言相告,唯独省略掉了他来松溉场的目的。
杨蕴影用双手支着下颌想了想,提出她的第三个问题,接下来孟西华有什么打算。
这时候,酒保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红油抄手,依次摆放在两人面前,请两人品尝。
孟西华点头致谢后,用木制汤匙捞起一个抄手,放在嘴边一边吹,一边说道:“我把你护送到内江后,会一路南下返回泸州,在泸州停留一日再快马赶往遂宁。因为四天之后,我和一个朋友有一个死约会,就是那种不见不散的约会。”
杨蕴影听后笑问:“死约会,男的女的?”
孟西华把嘴里的抄手吞进肚子里:“男的,第七混成旅罗营长。”
“罗南辉?”
杨蕴影一激灵,略显急切地问:“你和罗南辉怎么认识的,难道,难道你------”
孟西华没想到杨蕴影的反应这么大,莫非罗南辉才是她如假包换的未婚夫?一念及此,孟西华酸溜溜地问道:“怎么,莫非你认识罗营长?”
杨蕴影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见过一面,但不熟悉。”
“哦。”
孟西华长长吁出一口气,笑道:“我就说嘛,第七混成旅隶属邓锡侯,不归刘主席管,你一个小姑娘怎么着也不应该和他扯上关系。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一贯教教徒为什么要绑架你?”
杨蕴影对着孟西华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笑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你真不知?”
“不知。”杨蕴影回答的很干脆。
“这就奇怪了。”
孟西华心念电转,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比如绑架了杨蕴影后可以向刘文辉狮子大开口索要巨额赔偿。再比如有人贪图杨蕴影的美貌,花重金请人实施绑架后,逼迫杨蕴影与其成就好事等等。
可孟西华思来想去,还是逐一推翻了自己的假设。毕竟杨蕴影是有大背景的人,谁活得不耐烦了敢捋刘文辉的虎须?除非这个人打算就此与刘文辉决裂,才冒险走出这一步险棋。
决裂?险棋?
孟西华脑中灵光一闪,就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没错,走出这步险棋的应该不是别人,而是罗泽洲。
下川东之战罗泽洲之所以失利,完全是因为黄隐、李家钰等人受到刘文辉牵制不敢出兵导致的。如果不是因为刘文辉在上川东与刘湘遥相呼应,刘湘势必会腹背受敌,他的老巢重庆早就被罗泽洲和杨森拿下了。
可目前的情形是,刘湘不仅没有失去自己的老巢重庆,反而把下川东二十一个县连成一片,收入自己的囊中。反观罗泽洲和杨森,龟缩在顺庆、遂宁一带,防区越来越小,税收自然也就越来越少。长此以往两人还怎么发展壮大?
再和刘湘打一仗,估计罗泽洲和杨森应该没有这个胆子。
那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罗泽洲和杨森为了扩展自己的生存空间,与李家钰、黄隐再次联手,对刘文辉的防区发起攻势?
孟西华闭着眼把脑海中的四川地图调出来,逐一进行排查。魖地,两个地名从他脑海里跳出来,浮现在他的眼前:资中、内江。
不错,资中和内江不仅是刘文辉的防区,而且还是巴蜀富庶之地。加之这两个地方距离遂宁最近,倘若罗泽洲、杨森、李家钰和黄隐联兵一处向刘文辉发动攻势的话,最有可能攻打的就是这两个地方。
难怪会有人出价一万大洋请一贯教教徒绑架杨蕴影,敢情杨蕴影对罗泽洲、杨森等人来说就是手中的一张王牌。谁都知道,刘文辉有三个老婆,可最受刘文辉宠爱的就是杨蕴光。一旦杨蕴影落入罗泽洲、杨森等人手中,刘文辉投鼠忌器,这场仗还让他怎么打?
孟西华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比较符合逻辑。既然如此,为了不让罗泽洲的阴谋得逞,为了不让杨蕴影再遭遇险情,他立刻决定马上带着杨蕴影返回泸州。
打定主意,孟西华小声问杨蕴影吃饱了没有。
杨蕴影张开嘴打了个饱嗝,算是回答了孟西华的问话。
“走。”
孟西华起身拉着杨蕴影柔软的小手:“我这就带你回泸州。”说罢,付账出门。
手挽手走到濑溪河畔,孟西华钻进一条乌篷船和船老大询价。不多时,孟西华回到河岸,拦腰抱起杨蕴影,轻轻一纵跳上小船。
船头微微一沉,船老大解开缆绳,双手摇橹把乌篷船驶进濑溪河河道。
蜷缩在孟西华怀里,杨蕴影柔声问:“西华哥,为什么要连夜启程?”
孟西华调笑道:“因为你是仙女,是天鹅,是精灵,我担心明天一早咱们再乘船离开的话,不知会有多少美少年为了一睹你的芳容,失足跌落河里。我呀这是菩萨心肠,为了挽救那些失足少年,只好连夜把你悄悄带走,带回泸州去祸害泸州的美少年。”
“讨厌。”
杨蕴影眉眼含羞嗔怪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难道我是妲己,我是褒姒?”
孟西华仍旧调笑道:“你既不是妲己,也不是褒姒。你是杨贵妃。不对,你是赵飞燕。也不对,你是貂蝉。更不对。让我想想看,哦,对了,你是甄姬。”
嘴里说着话,孟西华起身抱着杨蕴影走到船头,仰望天空,摇头晃脑地咏哦道,“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咯”的一声笑,杨蕴影捂着嘴笑道:“敢情你在常来客栈吟诵《洛神赋》,是专门背给我听的呀。”
“然也,然也。”
孟西华突然低下头,在杨蕴影娇嫩、白皙的脸蛋上香了一口,说道:“影儿,你知道我在竹林旁的水塘边第一次见到你时,脑海里浮现出的诗句是什么吗?”
杨蕴影笑问:“什么?”
孟西华回道:“也是大才子曹植的一句诗: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杨蕴影把头伏在孟西华胸口,喃喃问:“我,我有那么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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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孟西华大清早离去后,陆啸天再也没有离开过大船。渴了,他就搬起酒坛子喝几口米酒。饿了,他便招呼在江岸上忙碌的码头工人,帮他去买些牛肉、烧鸡和薄饼。
似这般一直等到午夜,陆啸天猜测孟西华应该是被什么要紧的事羁绊住了,于是他谨记孟西华的叮嘱,借着夜色,悄无声息地转舵起航,溯江而上,于第二天傍晚时分抵达沱江和长江的交汇口。
距离宝来桥码头越来越近,陆啸天的一颗心却随着孟西华飘向了远方。他不知孟西华究竟被什么要紧的事羁绊住了手脚,更不知孟西华什么时候才能赶回泸州。
正思忖间,“嗵”的一声响,一声礼炮冲天而起,随后就见数不清的男女老幼从泸州城东门一涌而出,手举彩色小旗,呼喊着奔向码头。
陆啸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诧异间,忽见一人从人群中跃众而出,手执两把驳壳枪,对着天空“啪啪啪”连开三枪。
枪声过后,涌出城门的男女老幼,整齐划一的全部停下脚步,挥舞着手中小旗,大声高呼:“欢迎英雄凯旋,欢迎英雄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