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锦珂不敢多看，缩回头把情况通过手势告诉了孟西华。孟西华点点头表示明白，拉着宁小小的手躲进拐角的阴影中。

这时候，只听大殿内一个嗓子尖细的声音说道：“大哥，实在是抱歉，这么晚把兄弟们叫来，真的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同众位兄弟商谈。”

“老二，什么事情这么重要，非得现在说，难道就等不到明天？”从声音揣测这句话应当是那个叫大哥的人在问。

果然，就听那个自称三爷的人粗着嗓门道：“大哥问的是。二哥，听说最近你和华阴县的‘冷月轩’轩主打的火热。可我却听说那个姓褚的与郑州‘共荣堂’的老板武宫走的很近，想那武宫尽管是生意人，但他毕竟是日本侨民，谁知道他与小日本黑龙会有没有瓜葛。”

“哦，三弟你说的可是真的？”那大哥又问。

三爷道：“大哥，你记不记得，去年咱们在临潼骊山脚下截获了一尊明代的玉佛，我记得那尊玉佛正是二哥托‘冷月轩’褚轩主给找的下家，您知不知道那姓褚的找的下家是谁？”

大哥问：“谁，不会就是那个武宫吧？”

三爷一拍大腿：“大哥猜的没错，姓褚的找的下家正是郑州‘共荣堂’的武宫。”

大哥听完后好半天没有言语。此时只听第一个嗓子尖细的声音笑道：“三弟真是慧眼如炬，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既然褚老板与小日本有勾结，那咱们另外再找一家好了。”说完话立刻吩咐手下上酒。

不一会儿，两个小喽啰吃力地捧着两个酒坛子从偏殿进入正殿，隔着老远，一股酒香飘然而至。

“二---二哥，小弟怎么---怎么问闻着像---像是窖藏了---了十年的西凤酒---酒。”一个结巴闻到酒香问道。

嗓子尖细的声音似是十分佩服这个结巴，夸赞道：“六弟，真有你的，连年代都能闻的出来。”

结巴谦虚道：“不---不敢，小弟也只能---能闻出西凤酒---酒的年代，其他的酒---酒就不---不行了。”

大哥似乎也被那酒香勾出了肚子里的酒虫，忙催着让小喽啰给各位当家的斟酒。

两坛西凤酒落肚，忽听“啪”的一声响，不知谁手里的酒碗摔在了地板上。

三爷大着舌头笑道：“二哥，你莫非醉了，怎么连碗都拿不------”一句话刚说到一半，就听一阵脚步声从两侧配殿传来，呼啦啦涌进十八名手持钢刀的喽啰，分别往九位当家的身后一站，把手里的钢刀架在八位当家的脖子上。

三爷一见这个阵势，酒立刻醒了一多半，手握拳头正要发难，就听那嗓子尖细的声音哈哈一笑：“老三，省省力气吧，我不信中了‘日月眩’的人还能够用气于拳。”

三爷一惊，说起话来竟也变得磕磕巴巴：“二---二哥，你这是干---干什么，难道兄弟们做了什么对---对不住你的事？”

嗓子尖细的声音道：“那倒没有，想你我兄弟九人因当初不满阎老西的所作所为，无奈之下渡过黄河跑到这华山落草，数年来凭着自身的本事挣下了诺大的家业。可众位兄弟想过没有，咱们再怎么折腾终究脱不了一个‘匪’子，所以我想给兄弟们指一条明路。”

大哥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二弟请说，你给兄弟们指的是哪条明路啊？”

嗓子尖细的声音道：“大哥，咱们是从阎老西那里跑出来的，晋绥军那里断然是回不去了------”

老三插话道：“二哥，我听明白了，二哥指的明路莫非是指西北军？”。

嗓子尖细的声音嘿嘿一笑：“西北军的冯长官此刻已经被阎老西软禁了起来，西北军的未来究竟如何，目前还很难下定论。况且我听说，西北军和晋绥军准备联合起来一起反蒋。咱们兄弟若是真的投靠了西北军，指不定那天就死在了战场上。因此，投靠西北军这条路是断然行不通的。”

“二---二哥。”

结巴建议道：“听，听说，刘，刘志丹，在，在陕北混，混得挺，挺不错。咱，咱们要不去投，投靠刘志丹，怎，怎么样？”

嗓子尖细的声音道：“老六啊，陕北那穷乡僻壤那里是咱兄弟们呆的地方。二哥想来想去，不如加入黑龙会------”

“啊呸。”

老三一听“黑龙会”三个字气便不打一处来，骂道：“二哥，黑龙会是什么玩意，就是一帮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你我可都是中华好男儿，怎么能加入黑龙会，帮着这帮畜生欺辱咱们中国人，难道你想让兄弟们跟着你当汉奸卖国贼？”

大哥闻言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说道：“老二，咱们干什么都成，就是不能做汉奸，如果你一定要做汉奸，那就先把哥哥我杀了。”

“对，大哥说的对，二哥你一定要去做汉奸，那就把兄弟们都杀了，省的叫兄弟们瞧着憋气。”余下众人都大声附和着。

嗓子尖细的声音听众人都这么说，好半天没有吭气。

孟西华悄悄抬起头捻破窗户纸往大殿里瞄了一眼，就见一个个子高挑的瘦子背抄双手在大殿里转来转去，似乎内心在做着异常激烈的斗争。

那人转了大约一盅茶的时间，猛然抬起头两眼露出凶光，快步走到大殿正中的那把太师椅跟前，探出手一把薅住太师椅上坐着的那个中年男子的衣领，厉声问道：“大哥，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加入黑龙会？”

中年男子惨然一笑：“老二，你让哥哥做什么都成，唯独这件事不成。我还是那句话，你一定要做汉奸哥哥我也拦不住你，就请二弟先杀了我再去。”

个子高挑的瘦子狞笑道：“很好，很好，”他回转身望着其他七个人问道，“各位兄弟也是如大哥一般想吗？”见无人回答，又追问了三声。

只听那个结巴笑道：“二---二哥，你啥话也---也别说了，兄弟们相跟着一---一块去到阎王爷---爷那里报到，一路之上热---热热闹闹，倒胜过跟着你---你遭人白眼，死后堕入十八层---层地狱---地狱了。”

个子高挑的瘦子收起笑容慢慢举起右手，站在八个人身后的小喽啰也慢慢举起了手中的钢刀，单等个子高挑的瘦子一声令下就要取那八个人项上人头。

个子高挑的瘦子的手还没有落下来，就见左手最后一张太师椅上的青年汉子扑通一声摔下地来，挣扎着爬到个子高挑的瘦子跟前抱着他的腿脸上堆满笑容，开口道：“二哥，我跟你去。”

“八弟，万万不可。”

“八弟，你疯了。”

“八哥，你真要做那背信弃义的事儿？”

大殿上顿时响起一片责骂之声。

那被人称为八弟的青年汉子哑着嗓子道：“各位哥哥，小弟还有一个心愿没有完成，故而不能死，还望各位哥哥、九弟海涵。”

老三哈哈一笑：“八弟，你说的心愿总不会是那褚老板家的千金大小姐吧。”

那被人称为八弟的青年汉子道：“三哥，那褚老板亲口许诺等这笔买卖做成之后，就要把他家的二小姐许配给我，小弟不能做那言而无信之人。”

“好，好。”

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老八不愿当那言而无信之人，倒肯去做忘恩负义之事。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汪桐瑜，哥哥瞧你那只手举着也怪累的，这就快些放下了吧。”

汪桐瑜两眼向上一翻：“既如此，那可就别怪兄弟心狠手辣了。”

老三往地上啐了一口痰，喝骂道：“老二，干嘛这么婆婆妈妈的，莫非临了临了也要让各位兄弟瞧你不起吗？”

汪桐瑜被老三一激，举在空中的手猛地向下一挥，只可惜手刚落到一半，一阵破空之声从大殿窗外袭来，一阵叮叮咚咚的声响过后，站在太师椅后面的一十八名小喽啰手里的钢刀片刻之间不知被什么东西统统击落在地。

在众人惊诧之间，大殿四壁八座烛台上的烛火猛然一暗，随后大殿大门砰的一声，向两旁飞开，一位青年书生倒背着双手，踩着月光慢慢踱进殿来。

汪桐瑜初时一惊，待看清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后，运气于掌轻飘飘拍往那青年书生前胸拍来。

青年书生脸一红，侧过身子一甩袍袖，汪桐瑜顿觉一股大力当胸袭来。

他向后一跃准备躲开这一击，却见那青年书生双手连挥，汪桐瑜身在半空中再无可躲之处，胸口顿时重重挨了一掌，嗓子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紧接着身体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往大殿后墙撞去。

“好，宁兄弟好一招‘春风拂面’。”

话音一落，高锦珂迈着大步从殿门走了进来，路过那青年书生身边时伸出手往那青年书生身后一拉一扯，而后弓着腰一摆右手：“宁兄弟请！”

青年书生扑哧一乐：“两位哥哥先请。”

孟西华从高锦珂身后闪出来，抬手在青年书生肩膀上轻轻一拍：“没规矩，怎能将高先生唤做哥哥。”

青年书生一吐舌头，笑道：“算小弟口误，下次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