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你即刻派人去静心庵通知皇后,老夫要连夜进宫。”
静心庵是洛城的一座庵堂,最近几年,皇后莫若晴住在那里清修。莫若晴是个温婉的女子,南宫纯继位,本以为苦尽甘来,但南宫纯所作所为,皆是天怒人怨劳民伤财之事。莫若晴多次好心劝谏,开始南宫纯对她的唠叨还只是当作耳边风,时间久了南宫纯越来越不耐烦,连她的面都不愿意见到。最后干脆另建了一座别院,大半时间都在那里度过。莫若晴心灰意冷,也离开皇宫,在静心庵清修。
皇宫,南宫纯的寝宫麟威宫内灯火通明,南宫纯满脸怒气地来回踱步,几个在旁侍候的内侍都不安地低着头站在一边。寝宫外雷声阵阵,暴雨倾盆,早春的天气就像人的心情一般变换不定。
“逆子!逆子!”南宫纯不停地喃喃骂道,“朕不杀了他,难消朕心头之恨!”
这时宫外一个内侍跪倒在地,“禀皇上,太师求见。”
“宣他进来。”
田明涛脱去身上的雨具,发髻边犹有雨水滴下,显见来时的匆忙。南宫纯脸上的怒气缓缓褪去,和颜悦色地道:“太师夤夜来此,有何要事?”
田明涛微微拱手,“老臣听闻皇上将太子关在天牢,不知太子身犯何罪?”
“谋反!”南宫纯又冒出一股怒火,“这个逆子竟敢勾结北邙国掳掠英王,藏匿在太子府。此等罪行,天地不容。”
田明涛陡然一震,他想到了那封密函。玉莞红不仅要置太子于死地,还在为与南幽国结盟之事设计,可谓一箭双雕。这个女人的心计达到如此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
“皇上,太子温良贤德,只怕此事另有隐情,且容老臣仔细调查,然后……”
“这件事朕主意已定,不必再议。”南宫纯打断道。
田明涛心里一沉,南宫纯一向对他极为尊重,言听计从,而此刻居然不耐烦把话听完,可见玉莞红在南宫纯心目中已是举足轻重的地位。他开始后悔把玉莞红推荐给南宫纯,本来是想让南宫纯沉耽酒色,将政事交他掌管,不料反倒树立了一个如此强大的对手。
内侍又在宫外跪禀道:“皇后娘娘求见。”
“不见,任谁来了也不见。”南宫纯气呼呼地找了张椅子坐下。
只听一阵悲哀的声音传来:“皇上不见臣妾,臣妾就跪死在这凄风苦雨之中。”
南宫纯毫不理会,田明涛透过宫门望出去,莫若晴穿着一身旧时王妃的宫服,直挺挺地跪在宫外。发髻被暴雨冲开,披头散发,因寒冷禁不住浑身颤抖,但仍坚持着一动不动,场面好不凄凉,连冷血的田明涛都不禁心中哀叹。
“皇上,皇后是一国之母,如此惨况传扬出去,有失国体。老臣恳请皇上,让皇后进来吧。”
南宫纯看了田明涛一眼,无奈地站起来,慢腾腾地走到门口。莫若晴抬起头,雨水使她睁不开双眼,凄惨地一笑,“皇上终于肯出来见臣妾了吗!”
南宫纯冷冷地道:“有什么事说吧。”
莫若晴猛地撕开左臂上的宫服,白玉般的左臂上赫然有一块铜钱般大小的伤疤,“这是臣妾跟随皇上流落边疆时,半路皇上染上风寒,臣妾捡拾柴禾为皇上驱寒,不小心烫伤的。”接着又一把撕开右肩上的宫服,上面的伤痕更加触目惊心,像是生生被剜了一块肉,“这是臣妾生下业儿后,皇上饥肠辘辘,是臣妾割下这块肉,为皇上做了羹汤。”言词凄厉,令人不忍卒听。
南宫纯脸上的肌肉一丝丝颤动,神色阴晴不定,“你说这些干什么?”
莫若晴惨笑道:“臣妾说这些不是要皇上感念什么恩,只希望皇上看在臣妾这伤痛之躯,需人照料,请皇上放过业儿。臣妾愿自辞皇后之位,与业儿去山野生活。”
此时的南宫纯早已不是当年落魄时发下宏愿时的样子,恩情变得十分淡薄,自从迷恋玉莞红后,好几次有心废掉皇后,只是皇后素有德行,田明涛又不同意,始终难以遂愿。没想到莫若晴为救儿子,竟自辞皇后,正中南宫纯下怀。
“好,朕答应你。”
莫若晴听罢,摇晃了几下身体,在暴雨中晕厥倒地。
第二日南宫纯颁下了一道圣旨,莫若晴自辞皇后,自愿入静心庵修行,立玉莞红为皇后,贬太子南宫业为庶民,立英王南宫盈为太子。
在驿馆等待消息的李道君,怎么也没想到东月国会发生如此巨变,幸好他等来的是他梦寐以求的好消息,南宫纯决定与南幽国结盟,并令吕力行为征北大将军,声势浩大地领二十万大军开赴北边。
任务圆满完成,李道君也不知是喜是忧。他与南宫业只有匆匆一面之交,只觉这个年轻人谦谦有礼,况且能够见到玉莞红,也多亏他的侍卫令羽杰,那是个热心豪爽的汉子。
深夜,李道君秉烛翻阅着随身携带的书籍,只等明日一早接回国书,便可启程回国。这时,窗棂上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异声。李道君感到奇怪,走过去轻轻打开窗户。一条黑影竖起食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轻飘飘地跳进来。
借着灯光,李道君见来人是个农户装扮的汉子,英气勃勃,却是令羽杰。
李道君惊讶间,令羽杰抱拳一礼,“贵使大人,深夜冒昧前来,请恕惊扰。”
李道君回过神,令羽杰不走正门偷潜而入,必有什么大事,连忙一拉令羽杰坐下,斟了一杯茶递给令羽杰,令羽杰一饮而下。
“令统领,太子安好?”
“在下正为此事而来,想请贵使援手,在下不胜感激。”
“请说。”
“在下和殿下出了天牢,发现后面有廷卫密探跟踪。殿下预料赵无极绝不会放过他,必定暗中下手将他除去,便易装潜行,隐匿在一个荒僻之处。但洛城廷卫密布,哪个地方都不会安全,唯一的办法就是逃出洛城,天下之大,或许有容身之地。可城门四处皆有廷卫把守,殿下的身体又一辨即识,靠在下的力量逃出去难上加难。殿下想到了贵使,使团明日出城,如能将殿下隐身于使团中,赵无极或者看在贵使面上不加搜寻,便可顺利出城。万请贵使成全,在下感激不尽。”说罢令羽杰长身而起,单膝跪下,虎目中热泪滚滚。
自古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令羽杰忠义之情溢于言表,使李道君深受感动,况且他对南宫业已有同情之意,一把拉起令羽杰,“放心,本使当竭尽所能。”
李道君暗中思索对策,欲成此事必要夏木配合,可他对夏木在城关镇的行为心生疑惑,消息一旦走漏连使团也会受到牵连。良久之后,李道君一咬牙,此时此刻只能选择相信夏木。他找来夏木商议,夏木竟然慨然应允,并一起筹划计策。
夏木与几个龙卫大步走出驿馆,驿馆周围有廷卫守着,明为保护实有监视之意。一个廷卫拦住道:“几位要去哪里?”
夏木笑道:“我来洛城也好些日子了,天天在驿馆都闷出病了。听说洛城夜市繁荣,我们明日就要启程回国了,弟兄们邀约我去见识见识。”
这个廷卫知道夏木是龙卫副统领,身份尊贵,不好拦阻,只得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