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让我告诉皇上，皇后是自然死亡。”沈潜冷静地道。

萧伟的心却乱跳个不停，从于贞贞的口气分析，慕容佳之死多半与她有关。如果真是那样，于贞贞也有把柄落在他的手中，这对他处境的改善是极为有利的。“沈先生看过后，情形究竟如何？”

“我被皇上请进了皇后的寝宫，皇后已亡故了三日，虽然尸体周围撒了香料，房中也点燃了香烟，还是能闻到一股尸臭。皇后躺倒在床上，脸上有些扭曲，我仔细查验了一番，找不出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而且据太医说，皇后有心悸的病症。再加上皇后亡故那夜，雷电交加，很容易推断是因雷电造成的心脏猝死。我当时也这么认为，但当我无意中扒开皇后的眼皮，我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在医学上叫病症感应。”沈潜的神情变得有些激动。

萧伟也屏息静气，慕容佳死亡之谜马上就要揭晓了。

“通常人死亡后瞳孔会逐渐收缩，眼珠部分十分浑浊，可我却发现皇后的瞳孔还残留着一线血丝，这就耐人寻味了，再结合她脸上那种奇怪的扭曲之状，我觉得皇后是亲眼目睹受到某种惊吓致死。”沈潜推测道，“当然我遵从了贵妃的嘱咐，对皇上说皇后是自然死亡。出宫后，我被贵妃派人请进了一座偏僻的民宅，在那里见到了易装出行的贵妃。也怪我不小心，把心中的疑惑告诉了贵妃。当时贵妃十分震惊，还是赏了我一对明珠，让我去客房暂时安歇。”

沈潜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当日夜里，你母亲突然悄悄进了我的房间，告诉我因为我知道了某些隐秘，贵妃已动了杀心，让我立刻逃走。我当时非常惊慌，幸好在你母亲的掩护下，我成功逃离了那座民宅。不久，那座民宅失了火，这就是你母亲对我的襄助之情。”

“杀人灭口！这么说背后害死皇后的一定是于贞贞。”萧伟插言道。

“从迹象上来说贵妃确实想遮掩些什么，但皇后死因只是我的推测，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我逃出去后，为了防止贵妃继续派人追杀，只得易容乔装，隐姓埋名，以花匠的身份在一个大户人家蛰居下来，只与你母亲暗中有联络。”沈潜轻叹道。

“你怎么不逃往别处呢？”萧伟疑惑道。

沈潜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苦笑，因为易容的关系，表情极不自然，只是眼眸中像涂上了一层蜡，显得明亮起来。“我说过你母亲对我有襄助之情，我必须要报答，所以我留在京城附近，期间我与你母亲相会了几次，她告诉我一些她的遭遇。”

对于生母金兰，萧伟只有些模糊的记忆，他在皇宫中遭受的不堪际遇，他认为是生母的身份卑微造成的，所以心中多少有些暗恨。但母子毕竟血浓于水，萧伟急切想知道一点生母的往事，耐住性子认真倾听。

“你母亲本是贵妃在娘家时的贴身侍女，随贵妃嫁给皇上。起初贵妃对她不错，然而贵妃生性奇妒，婚后一年多还无子嗣，贵妃听闻皇上与一个名满京城的才女相识，更加重了嫉妒心。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贵妃担心地位受到影响，怀疑皇上或有不育之症，便设计做了个试探。一次晚宴贵妃故意灌醉皇上，然后令自己的贴身侍女陪侍。你母亲清楚贵妃的性格，本不愿意，但受不过贵妃的逼迫。没料到一夕之间你母亲竟然怀了孕。贵妃这才明白问题没出在皇上那里，便四处请医调理自己的身体，终于也受了孕。”

萧伟听的心里一阵悲哀，自己果然是父皇稀里糊涂酒醉后的产物，难怪这么不受父皇的待见。与一个不喜欢的女子生的孩子，没有哪个父亲会有欣喜之情。

“你母亲历经艰辛才生下你，怀孕时她曾千般祷告，希冀是个女儿，这样或许能保住孩子的性命，事与愿违，竟是个男孩。你成了皇上的长子，尔后贵妃也生了一子，你自然成了贵妃的眼中钉。你母亲向贵妃苦苦哀求，哪怕将你送人也行，只希望保住你的一条小命，可是贵妃冷笑连连。幸好这时候皇上领兵大捷而回，你好歹也是皇上的骨肉，皇上将你带在了身边，贵妃暂时无从下手。我不知你母亲经受了怎么样的痛苦，总之贵妃以后没再向你下手。”

往事不堪回首，生母拳拳护子之情令萧伟心潮澎湃，他恍然忆起只与生母有过几次接触，那都是生母在一旁遥遥地凝望，母子间连话也没说过几句。只有最后那次生母将折断的金簪交到他手里时，他才近距离地看到了生母，听到了生母的声音。

“后来，皇上创立了南幽国，娶了慕容佳为皇后，贵妃因为利用你母亲，共同对付皇后，那段时期你母亲的日子才有了些安定。但皇后亡故后，贵妃又把目光瞄向了你母亲。我犹记得最后一次见到你母亲时的情景，她当时穿了件素白干净的衣服，脸色苍白，我以一个郎中的直觉，感到她曾受过严重的伤害。果然，我故意倒水时碰到你母亲身上，发现她的手臂上遍布鞭痕，简直是血肉模糊。”沈潜的声音颤抖起来，这声音充满了怜惜与愤怒。

“我问你母亲这伤从何而来，她都沉默不说，只拿出半截金簪，托我以后尽力帮助你。不久，我就听到了你母亲悬梁自尽的消息，我辗转托人进宫打探，才知道你母亲的尸体被贵妃火化，骨灰扔进了夜水河，连个葬身之所都没有。”说到这里，沈潜的眼角有晶莹的亮光在闪动。

萧伟听得出来沈潜对他生母不仅是简单的感激之情，此时他已无法细思，更多的被熊熊燃烧的怒火所替代，咬牙切齿地道：“好个心肠歹毒的于贞贞，他日我必定十倍奉还！”

沈潜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静王爷从小身处深宫，我又必须隐藏身份，可望而不可即。直到王爷建府后，我常常隐身于大道上的人群中，默默关注着王爷。上个月，王爷偶然从车窗探出头，我才第一次见到王爷。我惊异地发现王爷脸有病容，似有中毒症状，恰逢王府招募花匠，我便买通管事，潜身于王府。”

“中毒？”萧伟大吃一惊，想起从小便身体不佳，小福子常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给他喝，说是补药，原来于贞贞早对他暗下了毒手。

“静王爷，时间不多，快将手递过来。”沈潜催促道。

萧伟胆颤心惊地将手递过，沈潜伸出两指搭脉，吐出一口气，“果然如此，这是一种慢性毒药，每次下的分量极轻，但久而久之毒药沉淀于肺腑，难以解救。奇怪的是这几年王爷体内的毒未再增加，难道停止了向王爷下毒？”

萧伟蓦地记起萧逸曾送给他一颗珠子，有强身健体的功效，他秘密藏于亵衣中，觉得胸口常有温热之感，舒适异常，莫非是这颗珠子的功效？他没有将此话说出，黯然道：“也许是我中毒太深，再喝此毒已无效用。”

“王爷放心，等我研究出解毒秘方，再来为王爷祛毒。那边有人来了，我先走了。”沈潜重新粘好胡须，佝偻着身体闪身而去。

萧伟觑眼一瞧，果见小福子向茅房这边走来，他灵机一动，假装扭伤了脚坐在地上。这一招很灵效，小福子并未起疑。

这一年来，沈潜凭借精湛的医术，配好了解毒药丸，偷偷送给萧伟服下。为了不使别人起疑，又秘制了另外的药丸，使之看上去与以前无异，仍然是那副面黄肌瘦的模样。

甬道上寂静无人，萧伟焦急地等待着沈潜，目前能够帮助他的只有此人。一会儿工夫，沈潜急匆匆赶来，仍是花匠的装扮，只是手中多了一个小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