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紫眉褐瞳,自发根处由淡紫到霜白,脸色冷峻,即便是见了钟紫言,也没太多恭敬之色,他只作平常举态,执礼笑问:
“听燕师弟说前辈游历四方途经此地,在下紫云山展蒯,特来拜见,想着作为此地主人家,招待一番前辈,若不然去西华观做客一番?”
展蒯显然比燕尾行言语间有自信的多,这人虽是练气九层,但应该还有筑基的机会,神态从容,一看便久经世事。
从一个人的言行举止中可以看出他背后是否有底气,那些气质出尘者、光彩夺目者,亦或是步履矫健神态沉稳者,都是心里有底气的人,即便他们本身实力不强,也一定是见过大世面,背后有强力依靠。
“哈哈,如此倒是多有叨扰,素闻紫云山梧桐子尤擅传道授法,今日一见你,顿觉他名不虚传。”
这场见面既然是燕尾行和钟紫言刻意谋划,展蒯背后有什么人,钟紫言早就了解清楚了。
紫云山如今有四位金丹,掌门唤作擎少愁,是紫云山四十年前新晋的金丹掌门,其余三个金丹都已经老迈,四位金丹中实力最强的一个人叫:凤翔温,金丹巅峰期,寿元即将枯竭。
展蒯的师父正是凤翔温的得意弟子:梧桐子,总揽紫云山后辈弟子教习总务,和钟紫言一样,都是筑基巅峰境的修士。
这个展蒯能被安排来负责灵根幼童招收,一大半都是梧桐子爱护所致,此人资质不高,但据燕尾行猜,他是有很大几率筑基的,来到这梁国王城几十年,平日里很多事基本都是燕尾行在干,展蒯无时无刻不在修炼。
对于这人的性子,燕尾行也给钟紫言分析过,展蒯学了他师父和师祖的护短脾性,极其厌恶外人欺负同门,另外此人一心修道不近女色,平日言语不多较为沉静,若非资质所限,早已登入筑基在山门接览要职。
爷孙二人跟着展蒯来到西华观门前时,刚好碰到昨日见过面的关云昀,他着急往出跑,见今天连展老神仙都亲自邀请来钟紫言爷孙,心里发虚赶忙弯腰拜礼,燕尾行名义上是这人的师父,皱眉问说:
“急急慌慌成何体统,发生了什么事?”
“禀师父,方才新得到消息,国君在西岳山岭里遭到一个姓谷的刺客袭杀,徒儿正要赶着去探实情呢。”
“哦?”燕尾行和展蒯都露出诧异之色,他们虽然是修真之人,但梁国国君的性命影响朝野走向,该关心的时候还是得关心。
“你去查看罢,有何事速速折返回来禀报!”燕尾行对视一眼展蒯,冲关云昀摆了摆手。
人走了以后,他二人继续将钟紫言邀请进西华观里做客,这次进的不是大殿,而是偏殿。
钟紫言一入这座道观,就觉得内里灵气和外界截然不同,怪不得老远就能看到此处紫气上扬,这紫云山是真舍得在这里投入资源。
一边与展蒯随意相谈,对方话语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问清楚钟紫言来的梁国王城的目的是什么,什么时候离开这里,钟紫言含糊回应了他几句,大意就是呆一两个月就离开,主要是给孙儿游玩呢。
修真界的规矩,已经划分清楚的地方,外人进去就相当于落在别人家里,总得说个缘由才说得过去。
也好在钟紫云修为高,不然这展蒯恐怕不会像今天这样客气。
昨日听燕尾行说,这西华观里还呆着一位筑基修士,钟紫言猜测此时之所以察觉不出来,很大原因可能是在地下有隔绝灵力的阵法,那个乾方既然常年闭关修行,这里灵气浓郁也能说得过去,不过再是浓郁,连一阶灵地都比不上,那乾方很有可能不是卡在修为上,而是卡在某种术法和境界的领悟契机上。
展蒯番来覆去问不出钟紫言跟脚,索性暂时放弃,见钟守一总是盯着偏殿里那盏灯草,笑道:
“小道友感应灵敏,竟能瞧出这灯草的不凡之处,此灯草乃是紫云山特有的紫气耀光灯,虽属灵植,却是用来散光照明,较为独特,临走时不妨拿上一株。”
钟紫言捋须接话:“此物比之虚竹叶灯草功效更胜,有安魂的用处,是一阶灵草中极其稀有的东西。”
“前辈果真见多识广。”展蒯顺嘴称赞。
小半个时辰还没到,偏殿外急冲冲的脚步声跑来,殿里的四人都沉静下来。
展蒯向外喊了一声:“进来。”
满头大汗的关云昀露出身子:“燕师父,展老神仙,国君他他受了重伤!”
“多重?”展蒯凝眉问道。
“我爹说,有可能”关云昀丧着脸顿了声。
这对于凡俗国朝来说绝对是大事,展蒯和燕尾行作为此间修真门派驻守弟子,国君意外出事,他们多少也会有责任的。
“知晓了,时间不早,你自去修寝。”
眼见出了这档事,钟紫言自不能再呆着,等到关云昀退出偏殿后,他起身道:
“既是出了大事,贫道今日便先行告辞,这几日在城中带着孙儿游玩一段,离开时再来告别。”
展蒯一脸歉意,“真是对不住前辈,前辈尽管在城中游玩,待在下处理好凡俗事务,再邀您细细论道求教,师弟,你亲自送一送前辈!”
他口中的师弟自然是燕尾行,恭敬领命后,带着钟紫言爷孙走出西华观大门,刚出大门不过数步,钟紫言招手施出隔音屏障,燕尾行问道:
“前辈可观出什么破绽?可发觉了我那位乾方师叔?”
钟紫言回头看了一眼西华观,平静笑道:“此地投入资源虽然不少,但我刚才一番探查,绝非难以破除之地,只因他本身不是依托灵地建设。
你那乾方师叔的气息我并没有发觉,看来他日若真要斗上一斗,我与他胜负难料。
西华观我已探查过,且问你,若是梁国国君真的丧命,你们是要很快再扶持一位?”
燕尾行摇头道:“梁国千万黎民百姓,这国君的位子不是谁都能做,这事发生的突然,师兄必然会令西华子查清内里隐情,换朝的事,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钟紫言踏出脚步,隔音屏障瞬息破散,爷孙二人的影子随着夜色渐渐暗淡消失,留在燕尾行脑中的一段话:“不论如何,七十年前的事你能查清多少查多少,今日起,这王城所有牵涉当年事情的大臣府邸,贫道都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