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过三两刻的功夫,赤云子和元心所藏匿的这座山头顶空,早已经被那五头兵魄霸占盘旋。
其中散发威势最恐怖的,莫过于背着一对烈炎双刀高达半座小山岳的火属性兵魄。
事发突然,赤云子惊魂未定,来不及仔细观察,只得拖着疲惫的身子将元心和猴子护在身后。
他谨慎观望着小山外那几头庞然大物,生怕下一刻它们刀戟挥噼,将这座小山柱夷为平地。
好在十多个呼吸过后,外面那几头兵魄仍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
看来即便是站在外域顶端的这几头战力,仍然无法感知到此界主人布置的规则之柱。
但一想起以前误入内域被更恐怖的那两头兵魄围堵,赤云子心中料定,外域和内域的兵魄在意识或者感知能力上,一定是从本质里有了蜕变。
那么此刻它们盯着那通天的光亮巨门寂静无声,就值得思考了。
“师叔,他们没有注意到咱们!”
“嗯,合乎情理,此间主宰的规则之力所限,外域的一切兵魄无法感知葬魂台,甚至有可能它们会发自本能的躲避。但根据你我过去在内域遭遇所思,一旦兵魄的实力超过金丹极限,必然会超脱这条规则,届时藏魂台内的东西反而会变成他们梦寐以求的补品。”
“可为什么他们现在静了下来?”
赤云子缓慢盘坐,摇头不语。
他此时极其虚脱,需要以灵石迅速补充气力。
边着手调息,双目却不曾移开那几头兵魄的身影。
‘在等什么呢?’
“师叔,你看南边,又来了好多!”
此时元心瞪大眼睛,指着南方,赤云子一眼撇去,心中霎时冰冷如狱。
只见南方光韵肃杀,一头头或蓝或紫、或赤或黄的兵魄山呼海啸般飞奔而来。
好家伙,落入此间已经过了大半年,由于无法感知时间流速的区别,或许已经一年还多,从未见过这么多兵魄集中往一个地方汇聚。
若是不知详情,还以为它们要聚议开会。
但赤云子几乎是下意识就能笃定,一定是因为那光亮如白昼的通天亮门。
此时的‘卧榻之侧’,那五头兵魄仍然寂静无声,只是它们散发的杀气与寒意,已经令本是火属灵猴的焦耳都耐受不住。
元心冻的直打哆嗦,手里拿出一颗清光佛珠,一边念起大梵般若真经,那珠子内中散发出暖洋洋的热气,才驱散了灵魂深处不由自主持续生长的恐惧感。
赤云子心中不免感叹,此子天赋之高、慧根之厚,两甲子内宗门小一辈弟子里恐怕再难有匹敌者,菩提师兄本就天资绝伦,结丹有成是大概率的事,再加上元心这样的弟子,日后佛心堂在门里的排位怕是能稳坐前三。
反观自己即将接手的阵符堂,自新元十三年御魔城一役开始,连年走下坡路,同届师兄弟先后遭征军、黑风洞大劫和不久前的灵台村苍蛇计划调挪,此时可用之人已经稀薄的可怜。
赤云子心头不由得泛起低落,但也只是一刹那的恍忽,它再次将目光投像通天亮门。
那几头早先到来的兵魄仍然寂静等待。
‘在等什么呢?’
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兵魄越来越多,此时若是从天际向下看,自能震惊心神,因为在赤云子所坐立的小山峰周围不远处,围绕着那通天巨门一圈圈的光团兵魄,至少有上万之多。
元心愁眉苦脸说着:“师叔,这样下去,咱们是不是出不去了?”
赤云子童孔一缩,‘出去?’
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脑海里电光火石的猜测逐步串联在一起。
‘对,它们是要出去!’
‘那光门必是某种可以让金丹顶峰突破枷锁之物。’
想及此,赤云子脑中波澜静止,金线牵引,思维透彻。
几月以来,始终不知道如何从此间脱困的迷障当即解除。
那光门如果可以让兵魄蜕变进入内域,那么是否也可以让自家两人一兽离去。
他心中想法跃然纸面,清晰透亮,还差最后的左证之兆。
通天巨门白昼之光在极限闪烁三息后,终于由白转色,开始变的湛蓝。
此时矗立于赤云子所在山峰不远处的双刀火属性兵魄双眸全开,飞浮而起,其他几头兵魄也开始逐一分散往门的方向靠。
当那巨门发出的光色完全变成水蓝色,瞬时间,靠进巨门不远的七八头水属性兵魄同时飞驰直冲。
临到门前的那一刻,当先一头实力最强的骷髅兵魄就要入内,却被后来的三头刀戟加身,往死里噼砍。
巨门虽高,但并不宽敞,就像是天上有神人刻意露出门缝,只够容纳最多十丈身形穿梭。
不过兵魄们也皆有能耐,缩化身形与之匹配并不犯难。
只是每当有一头兵魄试图冲进去,就有其他多头兵魄阻挠拖拽,往死轰击。
眼看着这一轮水蓝色光辉即将转变颜色,最强的那头兵魄不再试图缩身侧入,而是铁戈飞舞,开始全力报复清洗那些阻挠它的水属性兵魄。
不过片刻时间,水蓝光辉乍变,金色光芒逐渐兴盛,早已经准备就绪的金属性兵魄们直充而去,也开始互相阻挠。
赤云子看在眼里,迅速思索。
他本就是阵道天才,通晓规则设置之法,此间如蛊彀一般,天门怕是为筛选强者而存。
那么众魄争抢,必然是因为进去的数量是有限制的。
金辉过后,厚重的土黄色光芒乍亮,此时土属性兵魄们一拥而上,开始争夺跨门资格。
土过后是火,那双刀火魄一马当先,并不着急跨入天门,而是靠着它那如小山岳般的身躯直接挡在巨门前,先行处理和他争夺跨门资格的其他火行兵魄。
这一看就是对自己的实力非常自信,而且已经有了一定的灵识智慧。
只可惜便是强如金丹极限,也抗不过其他兵魄群殴,此魄发觉这一轮没有机会,自动倒退离开稍远。
火过后是木,木行兵魄的厮杀虽然柔和,但彼此的牵制手段极其残酷,有三头实力最强的木行兵魄手舞绿灵罗鞭,动辄随意把其他同类绞住蚕食。
等青木色光辉散去,天门变得漆黑如星辰,此时所有兵魄争斗渐渐停止,再次恢复静等的状态,一个轮回也不过大半柱香的时间而已。
赤云子眸子明亮,他静静凝视,如果猜的没错,这个时期的门多半就是为选拔者开立。
果不其然,星辉过后,光亮再次转为水蓝色,重复上一次循环。
“元心,这巨门正是你我离开的机会!”
“啊?这么多大凶物,咱们怎么离开?”
再是聪慧的孩子,面对如此多的凶物环伺,也不可能生出从中间走一遭的勇气。
赤云子却早已下定了决心:“莫怕,那门离我们并不远,若我所料不差,这是你我出去的唯一机会。”
站起身后,赤云子拿出从门里兑换的最后一颗补寿果】,口中呢喃了一句:“二十年应该够,值了!”
将那果子一口吞下,他看了眼猴子焦耳,焦耳叽叽两声,心领神会,拿出阵盘准备迁移事宜。
“元心,待会你只管闭眼默数十声,师叔带你离开此地。”
困守此地可能早已经超过一年,赤云子厌倦了再等其他变化,此间大能布置这种层次的牢笼,哪怕是自家掌门把所有能请动的元婴老祖都请来,怕也掰不过人家的手腕。
既然如此,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水蓝色光门之后很快就是金行门,金辉之后是土行门、土行之后是火行门,赤焰光辉自门内乍变开来,赤云子指诀恰动,眉心灵光闪烁,火眼睁开,盯着那双刀烈焰兵魄目不转睛。
说那凶物也真是机灵,在第一轮天门轮转时托大吃了亏,此时它站在离门缝不远处等着前面那些不如它的优先争杀。
光门切换的时间约在三十到四十息,具体定数并不绝对,三十息过后,那凶物浑身燃起赤色烈焰,如流光一般飞速冲向巨门。
“焦耳!就在此时!”
赤云子心头冷笑罢,闷声大吼,猴子将山峰阵旗刹那间拔起扩散,赤云子在同一时刻接过阵盘,一大口精血吐出,完全覆盖阵盘。
那五杆阵旗一变作二,迎风暴涨三丈,几乎以瞬移空间的威能笼盖方圆两里范围。
“重力桩!五行颠逆,二十倍!”
元心哪里见过此时此刻的赤云师叔,整个人浑身殷红,皮下的血液像是下一刻就要暴出体外,那枚控制五行禁灵阵的阵盘寸寸龟裂,血液渗透入内,阵法的重力威能压的元心快要喘不过气来。
下一刻,赤云子单手掐诀,一把揽过元心,猴子顺势跳跃在他肩膀,只觉冲天而起,已然飞入兵魄厮杀当空,前面正是想要冲入火行巨门的双刀烈焰兵魄。
那重力领域本是金丹后期修士借用阵法才能妥善撑出的能力,而今他一个小小筑基逆天行事,勉力撑开,每过一息寿元消耗便是一年。
元心泪流满面,双目紧闭,开始倒数:
十、
九、
八...
咒诀已成,赤云子随手向身后抛出十余朵冰晶花儿,把它们四射远方,先诱惑别的兵魄去争夺。
在那双刀烈焰兵魄回头的刹那,赤云子凝目发狠,祭出缚魄珠催发其中灵鱼,最后的一颗赤色灵鱼虚影眨眼钻入双刀烈焰兵魄体内。
“摄!”
一股难以反抗的巨大吸扯之力将那还想腾挪一二的烈焰兵魄瞬息收纳。
六、
五、
四...
双腿紫芒光亮无匹,赤云子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飞驰向通天巨门,其红辉眨眼转变,青绿泛起,轮到木属性兵魄来闯。
三、
二、
一...
十息一过,元心就要睁眼,赤云子却吼斥:“重数!”
元心委屈闭目,感受着师叔那早已被血水浸透却任然拦着自己的单手发力更重,好不心疼。
十、
九、
八...
此时的赤云子发色煞白,但他来不及看顾自己的状态,心念之间,一条红色阳纹灵鱼钻入眉心,神魂震荡,好像宇宙重开,脑海里瞬间充斥满了那兵魄前世今生的一切记忆。
七、
六、
五、
正处于木行门时期的前十息间,三头上一轮堵着门不让别的同类进入的木属性兵魄,时看向赤云子格外的恼怒,两根巨大粗重的藤条裹着着难以估量的灵压铺面噼来。
赤云子就像是被定格住一样,双目失神,一动不动。
千钧一发,在藤条就要抽中赤云子面门时,赤云子脑海当即清醒:
“赐汝新生,名曰炎炤,助吾脱困!”
轰
一抹巨大的红云雷霆庞然而发,自赤云子体内顷刻间飘涨出一具高达十余丈的烈焰兵魄。
这兵魄身披云鳞铠甲,双刀赤火滚滚,头带羽盔宛若神将,只见它双刀交叉,先后向前挥噼成气,黑焦如墨的灭】字横贯八方,直接将藤条对面的两头兵魄瞬间斩杀。
“炎炤得令!”
赤云子五脏燃血,狂吐一口,擦拭嘴角,冷漠盯着还想跃跃欲试来争夺跨门的木属性兵魄们。
三、
二、
一...
“重数!”
天地寂静无声,头顶赤雷滚滚,赤云子宛若仙佛一般盯着那些想要上前却都胆怯徘回的木属性兵魄,哪怕它们皆有金丹战力。
八、
七、
六、
...
二、
一...
“再重数”
十、
九、
八、
七、
...
三、
二、
一。
身后通天巨门中乍现星辉,散着冷意,赤云子此时满头白发披散,七窍血流不止,「艮」字道袍随风猎猎飘荡,模样狼狈至极。
但他从出生到今日,从未体验过此时这种酣畅到哪怕就地死去也无怨无悔的感觉,身附金丹极限的兵魄化物,万千修士一辈子都触及不到的力量,正在被他驱使听用,信手拈来,震慑此间。
“哈哈哈,哈哈哈!”
赤云子朗声大笑,酣畅豪迈,在星辉之门时间刚过一半的间隙,收了炎炤,跳跃而入,晕死过去。
......
再次醒来时,他们二人一猴已经出现在一座巨大阴黑的宫殿中,不远处高台半中间正坐着那头先前把他们追入地底的熊罴妖,恶狠狠的盯着赤云子目不转睛。
“师叔,你终于醒了呜呜呜”
感受着小光头拽着自己的手,赤云子恍恍忽忽靠座起来,眸子逐渐看的清了些:
“莫哭,师叔性命无忧。”
“呜呜呜,师叔,你变老了”
“呵呵,此世间哪有不承受代价而只享受利处的道理。”
赤云子环扫宫殿四周,适应着不知是多久前支付代价后的这具破败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