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月刀“铮”的一声,猛然出鞘。
乌黑的刀影似有万重,排山倒海般压向小尹。刀风起处,似有墨云蜂拥,遮住太阳的余晖。
万千刀影中,小尹的剑光吞吐明灭不定,如乌云翻腾中的一点电光,又似波涛汹涌中,一叶摇摆的小舟。
萧刺月这一刀,实在是不但快到毫巅,更是力量雄浑,直如泰山压顶。
沉重的气息席卷小尹,压得他快要透不过气来,万千发丝,也往后飞扬。
以至于他的后背,又开始渗出血来。
独孤渊和叶少谦,忍不住同时叹了口气。
“叮”,刀剑在眨眼间相交。
萧刺月这一刀,劈的并不是小尹的人,而是小尹的剑。
刀影与剑光,刹那间一起消失。
并未有碰撞的气息炸裂,刀与剑,竟是已紧紧黏在一起。
萧刺月与小尹,静静的保持着各自出招的动作,互相凝视。
小尹心头却是有苦自己知,刀剑相触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体内各处,快被萧刺月侵入的气机撕裂。然而仅仅是震颤的那一瞬间,萧刺月的内息就已回收,在刀剑相接处凝住,聚而不散。
小尹有斗志,有死志,还有一颗英雄的心。他的心已被萧刺月融化,他凝聚的力量也在这时,被萧刺月瓦解。
他本已是强弩之末,他的体力,本就在受伤后快要耗尽,只凭着一颗坚强的心和不屈的意志,来找萧刺月求死。
此时他再也找不到任何坚持的理由,从心理到身体,他已完全崩溃,只能艰涩的苦笑,目中的锋锐也完全消逝。
他再也无力握住手中的剑,只听得“叮”的一声,他的剑已掉在地上。他的人,也无力向地下栽倒。
一只温暖的大手,却在这时轻轻的扶住了他。
小尹只感觉自己的泪已流了下来。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确实太累,太疲倦。潜意识里,他只想轻轻松松睡上一觉,哪怕百年。
萧刺月忽然“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刺月刀杵在地上,扶住小尹的手也开始颤抖。
刚刚一刀,内息在一放一收之间,就如别人用自己的力量,拿起铁锤砸在了自己的胸口,更何况,还加上了小尹的气劲。虽然在最后一刻,他能全力将两人的力量凝于刀剑相交处,但他还是受了内伤。
他宁愿伤了自己,也不愿在这种情况下对小尹施以杀手,但他那一刀,却必须要发出自己最强的实力。
因为他是真正理解小尹,也敬重小尹。他要让小尹看到自己对他的敬重。
独孤渊和叶少谦赶过来,扶住两人。独孤渊出手如风,连点小尹背后几处大穴,止住小尹背后的血流。
夕阳已经完全隐入厚厚的云层,夜幕降临,徐州城淅淅沥沥下起了如丝的细雨。
这是春来的第一场雨,似是给徐州增添了一丝冷意,但它却更会催生万物。
这样的雨也浇不灭人类的欲望和热情。
就如同徐州北城,在霏霏细雨的夜色中,依然处处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北城本就是不夜之之城,它的夜晚,比白天似乎更热闹。
无论富商大贾,还是贩夫走卒,奔忙劳累一天之后,都希望能够好好放松一下自己。
在徐州,北城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里不仅仅酒楼林立,有全徐州最好的酒菜,更有全徐州最知名的姑娘。
全徐州最好吃的酒菜,最知名的姑娘,当然出自青凤联的“醉仙楼”。
醉仙楼的意思就是,哪怕你是神仙,来了醉仙楼,你也会醉得七晕八素,若你是凡人,当然可以醉得做一回神仙。
至于你想怎么醉,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关键是你手里得有足够的银子。
覃火狐覃大老板是不缺银子的,所以他也在北城最热闹的醉仙楼,并且是在醉仙楼最豪华的天字第一号包间。
只是今晚的主角却不是他,而是眼高于顶,狂傲得近乎坐井观天般的荣阴厉荣特使。
满满的一桌酒菜,却仅仅只有覃火狐与荣阴厉坐在桌上。荣阴厉带来的六名杀使,木然的站立于一旁。
菜没有动,两壶醉仙酿却已经喝得精光。
他们在等,等醉仙楼近几月来名头最红最响,但却只卖艺不卖身的头牌香香。
香香似是出自名门大家,三月前才来到醉仙楼,自称因父母双亡,门庭败落,不得已沦入红尘,但只卖艺不卖身。
但因其一手铮艺高绝,又是美若天仙,虽只是为客操琴,三月来在醉仙楼,已跻身头牌之列。也成了徐州城内,人人谈而忘形的美娇娘。
覃火狐与荣阴厉似已忘掉日间之事,早已忘掉小尹,俱是心情大好,谈笑间杯觥交错。就连香香迟迟未至,两人竟也没有恼怒。
醉仙楼的婢女已送来第三壶醉仙酿。
一阵淡雅的香风从送酒的婢女身后飘至。只见一粉装淡抹的清丽女子,似仙女落尘般,轻移莲步,款款而来。
她怀中,犹自抱着一张古筝。
荣阴厉不禁看得张口结舌,口水都快掉了下来。
却听得香香莺声燕语般道:“奴家见过两位大爷。”接着盈盈一福,将手中古筝小心置于一张矮塌之上,跪坐而下。
覃火狐呵呵笑道:“香香小姐何不移驾过来,与覃某两人喝上几杯,共谋一醉。”
香香垂下头,轻声道:“奴家只懂操琴,却不会喝酒,更不知喝酒的礼数。唯恐怠慢了大爷,扫了两位爷们的雅兴。”
覃火狐哈哈大笑:“覃某乃一粗陋之人,哪里懂得什么音律,不会欣赏之处,还望香香姑娘海涵。只是这位荣公子,听过姑娘雅名后,非得来一瞻风采。哈哈,覃某失陪,但愿香香姑娘,今日遇上知音。”说罢起身离座,出门而去。却不知是跑到哪位相好的姑娘房中,去共谋一醉了。
荣阴厉朝六位杀使摆摆手,那六人知机的退出门外,分列房门左右,并拉上了门。
平时鼻孔朝天的荣阴厉,此时却换了一副脸孔面对香香,好似忽然间,变得诚惶诚恐。
他非但惶恐,甚至已经单膝着地跪下,双手抱拳,口中恭声道:“万阴门荣阴厉,见过香小姐。”
香香的手指抚过一根琴弦,轻轻一挑,筝音轻起,却是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琴音袅绕中,香香口中轻声道:“荣公子辛苦了,请起身吧。荣公子此来,可有要事。”
她声音极小,在琴声掩盖之下,却恰似唯有荣阴厉能刚刚听到。
荣阴厉站起身,却不敢直视香香,口中也是轻声道:“卑下奉总督令,来问问香小姐,贵上可是已准备万全。”
香香琴音忽然变得急促,声音似也冷厉下来:“哼,霍天仇怎不问问自己,枉为南直棣总督,小小一个徐州,迟迟不能掌控于手。”
荣阴厉勃然失色,垂下头道:“香小姐请息怒。卑下此来另一件大事,就是协同覃火狐,先将南城归于旗下。”
香香始终没有抬头,但语气似已缓和回来,她继续拔弄着琴弦道:“我们的事,断不能让覃火狐知道。覃火狐这人,好似也安逸太久了,做起事来也是缚手缚脚。荣公子定要多督导于他,并利用火狐帮早日将南城纳于手内。到时候,荣公子也是大功一件。”
荣阴厉恭声答道:“是,卑下这就回去,敦促覃老鬼,速做计议。”
香香却不紧不慢道:“荣公子酒未尽兴,曲未听完,何必急在一时。况且我们的覃大帮主,此时不知在醉仙楼内,找哪位姑娘去逍遥快活了。”
香香终于抬眼看向荣阴厉,道:“曾白虎那边,不知霍总督如何处置。”
荣阴厉却只觉得香香的目光有若实质,在她的目光迫视之下,竟是一阵心悸。
幸好香香又已垂下头去。
荣阴厉惶声道:“我师傅万阴老人,月前已经泗水,上吕梁去探飞天豹子的踪迹。霍总督交代,绝不能让曾白虎将宝藏的秘密透漏出去。近日即派人来将曾白虎押解至南京。”
香香道:“曾白虎不会傻到将如此重要秘藏泄露,更何况此时,他身边根本无可信之人。只是这份密藏,对我们却有天大的帮助。”
香香琴音忽止,站起身来,将琴抱于怀内,婷婷袅袅而行,一边高声道:“公子爷慢用,奴家告退。”
香香已启门而去,独留下来的荣阴厉,额头竟已泛起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