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这顿早餐,一直吃到日上三竿。
他吃得很慢很慢,就连喝豆浆,也象是喝烈酒一般,小口小口的轻醊,一个包子,他可以细细咀嚼半刻钟。
他身后,四个如雕像般的精壮大汉,标枪一样挺立。只是他们冷厉的目光,如八道闪电,又透出浓浓的肃杀之气。
没有人敢去打扰沈醉沈总兵的早膳。甚至没有人敢多向这边看上一眼,更是不敢高声喧哗。
沈醉喝下最后一口豆浆,从袋子里掏出一块碎银,轻轻放在桌上。
他起身离座,缓缓走出白虎楼。
这时候的阳光算不上很刺眼,但却直直的照在白虎楼,也直射在沈醉的身上。
沈醉不禁眯起了双眼。但他心中一片凛然的杀意也在此时忽然升起。
一蓬雪亮的刀光,在阳光的掩映之下,也直直罩向沈醉。刀光的中心,有锥心般的尖刺,暴射沈醉的胸口。
这一击,正是在沈醉眨眼的时候,杀手掌握的时机,简直精到了毫颠。
什么人敢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敢行刺此地最大的军部首领。
刀光已袭至头顶,狂乱的刀风,也吹起沈醉的发丝和衣衫。
沈醉冷哼一声,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他经临战阵多年,早就炼就一颗坚若铁石,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得强大内心。
他猛然马步蹲下,右手袍袖也向上挥出,随即一道闪亮刺目的细细光华,望头顶的刀光中心激射。
原来沈醉不单单是能带兵战阵冲杀的威武将军,更是一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自他袖中刺出的剑势,比凌空而下的刀光,竟然更见威力。
“叮”的一声刀剑相交,沈醉细细的剑尖已抵在杀手的刀尖上。
这一击拿捏之准,直叫人叹为观止。
刀光剑影也在刀剑相碰时,全部消散。
沈醉的身形往下微微一挫,一名持细窄长刀,黑巾蒙面的灰衣人也被同时震飞。
那灰衣人好似没料到沈醉竟有如此武功,眼中露出讶异之色。
他凌空下击的力度,与沈醉硬碰,却只能让沈醉身形稍稍下挫,自己却被震开。
但他落地后,又闷喝一声,刀光展动,再度向沈醉杀来。
他双手握住刀柄,细长的刀刃这回改刺为劈,斩向沈醉的脖子,比刚刚一刀,更见狠毒辛辣。
这正是日前刺杀覃青青的灰衣人。与上次不同的是,灰衣人这次并不打算就此离开,他似欲非杀沈醉不可。
沈醉冷冷笑道:“你既用刀,我就以刀破刀。”
他右脚后撤,成弓步站立,手一招,一把大刀从后飞来,刚刚落在他手心当中。
这把他手下掷来的大刀,柄长已有三尺,刀刃宽厚,也足足三尺长有余。
这柄长达七尺的厚背阔刀,至少重达八十斤以上,正是沈醉冲锋陷阵,无往不利的战刀。
这把刀在沈醉手上,举重若轻,竟如稻草般轻飘。
战刀入手,沈醉的表情已然完全改变,从平时看似文质彬彬的儒生,变成了怒发飞扬的战神。
那刀也如活过来一般,在沈醉掌心滴溜溜一转,刀刃破空,“唰”的一声,迎风一刀劈向灰衣人的胸膛,似欲将灰衣杀手一刀两片。
这一刀不但干净利落,速度奇快,更是力量十足,呈雷霆之势。
最令灰衣人头疼的是,沈醉的刀占了长度的优势,后发而先至。
躲闪已然来不及了,灰衣人劈出的刀,无奈之下,向沈醉的刀身剁下。
又是“当”的一声碰响,两刀相交。
这次灰衣人全身剧震,握刀的双手,从手指到手臂,如被电击般发麻,手中的刀也险些把握不住,身子犹如被狂风吹散的落叶,摇摇欲坠。
沈醉却如毫无所觉,舌绽春雷,暴喝一声“杀”,身子旋风般转动,战刀随身环舞,砍向灰衣人的腰间,大有将灰衣杀手一刀两段之势。
沈醉的暴喝,已让灰衣人心中咯噔一跳,而这一刀也更重更猛烈,灰衣人根本不敢再以刀相接。
还好在沈醉旋身拖刀环舞的那刻,灰衣人似捕捉到沈醉出刀的轨迹,提前奋力一跃,险险躲过这狂暴一刀。
灰衣人眼中露出极度的惊恐之色,已经开始后悔这次刺杀沈醉的行动。
沈醉收刀,冷冷的眼中满是讥俏,看着灰衣人道:“这样的武功,也要来杀沈某。你还真当沈某这总兵是白做的吗?”
灰衣人摆了摆手中的刀,活动着被震得发麻的双手,面巾下沉闷的道:“我确实低估你了。但你要杀我,也并不容易。”
“是吗?看来你还没有做为一个手下败将的觉悟。不过我并不想杀你。”沈醉神色变得悠然。
“哦。”灰衣人面色一怔:“为何?”
“因为我要知道,你为何来杀我?你总不会是因为图一时开心吧!”沈醉眼中又露出讥俏之色。
“你休想。”灰衣人抗声怒喝。
沈醉眼神变冷,忽然手一招。
“杀!”忽然山呼海啸般一声众人齐喝。不经意间,留在白虎楼这条街上的一百多士兵已围了上来。
沈醉身后的四名护卫,也越过沈醉,合围灰衣杀手。
沈醉冷声道:“留活口。”
留活口的意思就是,只要不死,怎么样都可以。灰衣人肯定是不甘俯首就擒的。
沈醉已杀破了灰衣人的胆,剩下的事情就不必要他亲自来做了。
这样的人,正好可以让他的属下练练手。当然,他也相信他这一班经他千锤百炼的精兵。
灰衣人眼神中,忽然露出一丝讽刺之色,手中多了一颗黑色的珠丸,往地下奋力一扔,“哄”的一声炸开,腾起浓浓一片烟雾,将灰衣人笼罩其中。
片刻间烟雾散尽,而灰衣杀手已不知所踪。
所有士兵一片愕然。
沈醉的脸色慢慢变得沉重,这是倭人的忍术。
戚继光大败倭寇之后多年,沉寂已久而贼心不死的这帮强盗,终于又忍耐不住,卷土重来了么?
这一出现,就接连展开刺杀,并且这一次,针对的还是沈醉这员朝廷大将。
“该来的,还是来了。”沈醉喃喃自语。
日正中天,午餐时间已经到了。
徐州府衙,专给犯人送饭的老张头,提着满满一桶的囚食,走进牢狱内。
老张头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人,已年逾六十,除了腿脚还算灵便,还有一把能提得动囚食的力气外,眼睛已经开始发花,耳朵也在渐渐失聪。
看守监狱的牢役,这时已只留下两人,其余的都耐不住腹中饥饿,去喂饱他们的五脏庙。
剩下的两人,也是无精打采,坐在那里,看都懒得看老张头一眼。
老张头觉得今天的狱中格外冷清,还有股阴森的感觉。
但他并不做他想,只想着早早送完牢饭,好回去悠然的喝两口小酒。
老张忽然觉得有些头晕,感知好像也下降了不少。但这种感觉并没持续多久,就恢复了常态。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眩晕的那阵,一条如幽灵般的人影,在他提着的囚食中,喷出一管水雾。
老张头为曾白虎舀满一大碗饭菜,又从兜里仔细的掏出两个咸鸭蛋放在碗中。
曾白虎不畏官威,敢于杀总督公子,又是堂堂一帮之主,是徐城南城一带,顶天立地的大豪杰,是老张头心中的大英雄,是他景仰敬佩的好汉,所以,老张头对曾白虎也是照顾有加,尽自己最大可能,时不时挤出些伙食,给曾白虎加菜。
对于老张头的好意,曾白虎从不拒绝,心中也暗暗感激。
只是每次看着曾白虎,老张头都会长长叹息,似为曾白虎不平,也似为曾白虎可惜。而曾白虎则总是朗朗一笑。
老张头和往常一样,长叹一声之后,返身离开。
只是这一次,曾白虎看着老张头离去的背影,眼中竟透出一中难以言明的依依不舍。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的清澈,冷冷看着那满满的一大碗饭菜。
他心中冷笑:“看来,有人终于耐不住性子,要下手了。不过,曾白虎倒想看看是什么人那么在乎老子。好吧,就如了你的意。”
他将两个咸鸭蛋端端正正摆在那里,才端起那碗饭,毫不犹豫的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监狱中的犯人,在吃过饭后片刻,人人无声倒地。
曾白虎也不例外。
六个眼神如狼的人,施施然走进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