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遍鸡鸣,陈静一道飘逸白影率先闪出了老王镖局,白马疾驰一阵“咴儿、咴儿”的撕裂之声,落蹄止步旋即守在了报国寺山门前。
正当四周乌黑的天光微微明亮之际,络绎不绝的香客开始三步一磕头、六步两磕头、九步三磕头。
报国寺山门前一副门对倒也无可挑剔:众生乃未醒之佛,万念皆空苦海无边佛乃觉醒之众生,普渡慈航回头是岸。
报国寺山门外是九尺宽、九尺长的十八步台阶,香客都说虔诚跪拜之后,死后不坠入十八层地狱。
这一些香客来自孟婆江南北,服饰穿戴有别、男女老少有别、跪地磕头的响声也大有分别。
刘一跃既然是刘一龙的妹妹,也是孟婆江南万民口中的公主,自然不会混迹在这一些香客中。
果然,一个八抬大轿子缓缓行来,前后各一个长得几乎一样的女孩儿各自斜持了青丝绿鞘短剑。
两个女孩儿袭地一身相同的白衣白袍,发簪丸子头又披肩秀发,鬓发齐肩隐藏了一绺杀气,行走之间尽得幽嫣谷墨家越女剑步法。
不用说,八抬大轿中一定就是曾经的幽嫣谷墨家六弟子刘一跃。
八抬大轿眨眼之间缓缓落地,青绫帘纱右侧一卷,率先探出了一只纤纤右手,然后右脚一只刺绣布鞋,之后左脚一只刺绣布鞋。
初眼看刘一跃来:锦绣绫罗、缎带玉斗纶巾束发、面若桃花柳眉朱唇、明眸皓齿。
果不其然,刘一跃从出轿落脚那一刻起,陈静就觉得与当初陈小英的音容笑貌相去甚远。
毕竟,陈小英只是被元家无情抛弃了的一个女婴,而刘一跃则是宋国皇帝刘一龙的妹妹。
上有九流之别,下有贫贱、富贵相去甚远的鸿沟,陈小英与刘氏三兄妹有隔阂那是最寻常不过了。
只是,陈静觉得那仅仅只是陈小英与刘氏三兄妹的身世隔阂。
陈静与刘氏三兄妹如今相逢不相识,陈静此时此刻在刘一跃心中就是路人。毕竟,刘一跃与陈静都只是互闻其名、素未谋面。
刘一跃正身立于轿前,旋即又缓缓扭头对八抬大轿前的一群轿夫悠悠说道:“你们都侯着,别走远了,本公主烧一炷香就走!”
一众轿夫只得唯命是从。
刘一跃离开了大轿,窸窸窣窣路过之处也不拜山门前的这十八步台阶,径直领着两个白衣白袍的女孩儿缓缓步入了报国寺。
陈静也缓缓跟在刘一跃五步之外,一同步入了木鱼与钟声空灵、檀香与黄纸入眼的报国寺殿内。
报国寺内西边有西方大小诸佛与菩萨、东边有道家天尊与化外仙圣、北边有孔孟圣人之相、南边有四大天王及八大金刚法身。
刘一跃既不拜诸佛菩萨、也不拜道家天尊仙圣、更不拜孔孟儒家之师,最后只在增长天王青铜香炉前燃了一炷悠悠檀香。
增长天王青色甲胄袭地、青云长剑斜持威严,青眼怒视坊间。
刘一跃双手合十,双目微闭、毕恭毕敬曲膝长跪在增长天王前方一方蒲团上,念叨道:“地水火风、大慈大悲地水火风、大慈大悲地水火风、大慈大悲,……”
刘一跃一个人念叨不止,直到增长天王青铜香炉中的这一炷檀香燃过一半,这才缓缓起身。
陈静急忙上前立在刘一跃正对面,一边缓缓摘下面纱斗笠,一边又悠悠说道:“刘一跃,幽嫣谷墨家第一百代谷主,陈静在此!”
两个女孩儿青丝绿鞘短剑极速出鞘,一时如临大敌,左右一闪寒光剑影护在刘一跃前后,一边又半嗔半怒大喝道:“姑娘,你少胡说,幽嫣谷墨家第一百代谷主已死了十年,郁久闾阿史那杀死谷主天下尽知。你是那里来的沽名钓誉之徒,准保让你在越女剑下现行!”
陈静心中又一阵无可奈何的苦笑,“庐中一日、坊间十年”不曾在江湖中走动,如今孟婆江南北之人都当陈静在十年前死去了。
陈静耳朵也快听出了茧子,旋即越女剑身前一扬,素纱素袍又一挥,之后缓缓笑道:“越女剑?本姑娘会的可是错负轮回剑!”
刘一跃脸色不惊不愕、身子戛然不动,又好似置身世外步子不前不后、朱唇紧锁不言不语,完全没有把陈静放在眼中。
陈静越女剑身后一斜,不前不后、不左不右,旋即又道:“也罢,既然已经退出了幽嫣谷墨家,本谷主也当按规矩再唤你一声公主。”
“敢问公主,十年前拓拔子推以何计离间幽嫣谷墨家弟子?十年前从百合楼只救出了两个慕容家人,又为何只救两个人出来?”
“……”
刘一跃一字不语,毕竟身为宋国公主,倘若在里外三层围上来的香客面前失去了皇家气派,自是有辱祖宗社稷颜面,更是自取其辱!
刘一跃身边的一个女孩儿干瞪眼之际,剑锋机灵上前指住陈静面纱斗笠嚷嚷道:“十年前,静静小姐姐已经在伴道斋芒内山谷绿林中被郁久闾阿史那九节鞭杀死了!”
“静静小姐姐已经死了十年,又如何能死而复生?即使死而复生,早在十年前就当复生了!”
“如今,静静小姐姐之名已经整整销声匿迹了十年,你就是一个沽名钓誉的胆小鬼!”
“……”
陈静心中突然一怔,看来十年前白鸟城的事就像鬼魅一般,时刻不离还两个女孩儿左右,那么眼前这两个女孩儿必定也是局中人。
陈静欣喜若狂,若寻着了局中人更是事半功倍,旋即急切追问这一个女孩儿道:“能如此称呼本姑娘的人,世间确实已经没有几人,你是曾经燕王府慕容太白家何人?”
这一个女孩儿一肚子怒火没地方使,旋即反驳大骂道:“你不用管我是慕容太白家何人,你要是借静静小姐姐大名欺世盗名,本姑娘出手必定命丧越女剑下!”
陈静又缓缓戴上了面纱斗笠,也不与这一个女孩儿过多争辩,旋即越女剑抱拳又道:“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幽嫣谷墨家第一百代谷主,陈静是也!”
“本姑娘来建康城之前,路过十山八寨已经一剑杀死了柔然人郁久闾阿史那,也一剑杀死了白莲社夺命十三剑李霸天,在北山关也杀死了魏国曾经的拓拔大王拓拔子推!这,还能有假吗?”
“……”
两个女孩儿互视一眼,将信将疑之际,另一个女孩儿短剑剑锋极速上前三步,急切又道:“如今,信口雌黄、沽名钓誉之辈何其多!那好,你怎么证明你就是幽嫣谷墨家第一百代谷主?你又怎么证明你就是静静小姐姐?”
“张口闭口幽嫣谷墨家第一百代谷主,你就证明给我们看看。倘若糊弄咱们姐妹,增长天王面前也要取你性命,以告慰静静小姐姐!”
“……”
陈静自然知道:除了陈旭嫦与陈小英以及燕王府旧人能出面作证之外,如今还真没有一个人能证明幽嫣谷墨家这第一百代谷主身份!
可是,能出面作证的这一些人又如何还能来报国寺证明幽嫣谷墨家这第一百代谷主的身份?
死无对证,更是无从说起!
但是,如果这两个女孩儿就是燕王府旧人,自然就能证明幽嫣谷墨家这第一百代谷主的身份。
眼前这两个女孩儿长相极其相似,张口闭口又称静静小姐姐,除了慕容秋霞与慕容雨菲之外,就只有虞丘婉柔与虞丘婉儿了。
只是,十年光阴互未再见,女大十八变面生也在情理之中。
陈静急忙寻找在白鸟城中并未远去的记忆,十年如一日、一日是十年,十年前已经发生过的旧事就如昨日,旋即问道:“既然两位姑娘还恋恋不忘曾经的那一个静静小姐姐,那你们可知道当初幽嫣谷墨家上一代谷主头七之日,又是谁在堂外打闹?”
一个女孩儿惊乍之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急切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我自然知道。当时咱们和丘穆陵三良那一个贱人打了一场,就因为霓裳紫青衣!”
“丘穆陵三良那一个贱人,魏国亡了燕国。早知道,那时候就该一剑劈死了她,她就是一个祸害!”
“……”
陈静心喜万分,看来这两个女孩儿必定就是虞丘家的两孩子,旋即又急切追问道:“虞丘婉柔、虞丘婉儿,真的是你们吗?”
一个女孩儿慌忙之间,又张口急切追问道:“那你怎么证明你就是那一个静静小姐姐?”
陈静已然明了,眼下这两个女孩儿就是虞丘婉柔与虞丘婉儿,旋即缓缓又道:“当日,咱们在燕王府天井中比武的时候,慕容川东用软剑使了酒肉穿肠剑、慕容兰西用长剑使了雪月风花剑,是你们两姐妹在背后偷袭,最后还被慕容川东暴打了一顿,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哐当、哐当,……
青丝绿鞘短剑失手双双落地。